这不是杰森。
就像坟墓中爬出来的也不是尤利西斯真正认识的那些人一样,它们全都是幻觉,全都是假的,全都是恐惧毒气带来的连锁反应,他不该被恐惧所掌控,他应该——
尤利西斯有这样想。
可他的思维好像也不够统一,明明理智上清晰地知道这些都是虚假的,但真正在他心底涌出来,并反映在行为上的念头,只有一个:
逃。
他全身都在叫嚣着逃。好像只要他能及时逃走,能尽快远离,他也就不必再面对这些让他感受到深刻恐惧的一切。
他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具腐烂的骨架,手脚并用,挣扎着向后逃离。
他看不见,耳边却是甩不脱的一声声质问,好在他习惯了无视系统,所以也能当做听不见。
他踉踉跄跄地逃,在黑暗中摸索到了墙壁。他好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沿着墙壁向前挪动,结果一脚踏空,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疼痛唤回了尤利西斯些许理智。
耳边的质问声渐渐远去,倒是突兀出现的闷哼声变得有些刺耳。现实与幻觉的界限开始分明,尤利西斯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他逼着自己冷静,慢慢伸手摸索,触到了人类的体温。
“呜呜”的声音更高,也更激动了些。
尤利西斯深呼吸,终于鼓足勇气睁开眼睛。
视野还带着些模糊跟叠影,但恐惧毒气带来的影响确实在逐步消退。他看向刚刚绊倒自己的家伙,有点眼熟,是刚刚在大巴车里见过的学生。
十多岁的男孩儿顶着一头乱蓬蓬的棕发,眼睛是红的,像是哭过。他手脚被在从身后绑在一起,只能扭着脸趴着,嘴巴也被堵着东西,看上去可怜兮兮的,而尤利西斯的手,就摸在他的脸侧。
尤利西斯:“……”
少年默默地把手从人脸上拿下来。
尤利西斯小声地道歉,赶紧帮忙解绳子。一边忙碌,一边问他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绳子解得差不多,男孩儿也能回答了。
他还在抽噎,倒是能勉强维持理智正常交流。
“我、我不知道……”他说,“我就是来参加活动拿学分……我是刚搬来这儿的新生没去过博物馆,我本来很兴奋的,但我没想到路上我就困了……”
他的手乍一获得自由就紧紧地抓住尤利西斯衣服,满脸惶恐:
“这是绑架吗?还是什么情况?他们为什么放了你?他们要钱还是要什么东西,我爸爸会给钱的,真的会给的,也放我走好不好?”
“冷静。”尤利西斯按住他的肩膀,去盯他的眼睛,“你可以当我们现在被绑架了。”
他语速飞快地总结:
“哈莉·奎茵封锁了这栋楼,哥谭历史博物馆的防护等级很高,GCPD进不来,我们也出不去。她的目的是放小丑出来,不,她作为医生和小丑有勾结,那么小丑想从精神病院出来并不难,所以他们的目的不是单单让小丑出来……算了,没有必要搞清楚疯子在想什么。
“她声称好几个地方被她放了炸弹,还跟蝙蝠侠下战书,不过没提这里……阿卡姆精神病院和黑门监狱还有哥谭中心医院的重要度很高,哥谭的警方和义务警方应该会优先处理那边,这场绑架更像是……用来转移注意力的。
“是,你们父母虽然不是哥谭最顶流,但也有相当的社会地位,家长们有能力跟警方施压强调优先保障你们的安全……这样警备力量反而会在其他地方分散……这就是最大的可能。”
让GCPD不能轻举妄动,给他们真正的目减少阻碍才是这群半大孩子被绑到这的原因。不管是父母的缘故还是“儿童”这一特性,GCPD绝对会投鼠忌器,又要加大投入,又不敢随意动手。
新生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不知道哈莉·奎茵是谁,但大概能懂了一点,他抓着尤利西斯衣服的手微微放松,表情茫然:
“所以……我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你说的那个什么人的没有杀掉我的意思是吗?”
“不。”
尤利西斯打断他的幻想:
“小丑是个疯子,不能寄希望于疯子的理智。”
“我们自己还要想办法。”他说。
尤利西斯扶着学弟一起站稳,这才有机会打量一下自己。他刚刚摔得很惨,直接从楼梯滚下来的,身上估计留下不少擦伤和淤青,就连小腿腿骨都有些伤到——尤利西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任务小腿受过伤让自己过于敏感了,但他现在确实感到了类似的疼痛。
还好,可以忍。
而最让他意外的是……他的小背包竟然还在身上没被摘下去。
他包里东西不多,小工具包里有些剪子锤子起子之类的东西,可在这个场景用处不大。唯一非常能派上用场的,是阿尔弗雷德的小甜饼。
可惜小甜饼们被他压碎了,碎得厉害,尤利西斯只能捏着碎渣吃一点。
尤利西斯一边靠小甜饼渣渣补充体力,一边适应着还不太听话的身体。
他跟名叫戴文的学弟达成了共识,要尽可能地找人、找出口。
戴文点头,把尤利西斯当成了主心骨,看着尤利西斯的小甜饼袋子咽口水。
尤利西斯看他一眼:“……想吃?”
戴文点头:“嗯嗯嗯。”
他分到了一点珍贵无比的小甜饼。
碎成渣渣的小甜饼着实口感奇怪,娇生惯养的戴文当场变了脸色。他刚想要吐,头一扭,跟尤利西斯对上了眼睛,那双漂亮的异色眼瞳落在他身上,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声音轻轻的:“咽。”
尤利西斯明明是一副温和的长相,脸上甚至还带着点微微的笑意,但说的话却让戴文升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戴文下意识地吞咽,特别特别听话:“……咽了。”
***
在博物馆里找寻出口和失散的学生们,并不容易。
尤利西斯倒不是第一次来哥谭历史博物馆,不过从前他都是走的规划路线,哪像现在这样。也不知道哈莉操作了什么,很多用以限制和防盗的电磁门被封锁,不时还有扰人心态的警报声响起。好不容易找到联通外界的窗户,可特殊处理过的防盗玻璃锁得严严实实,两个手脚发软的少年根本砸不开,更是没办法知晓外面的情况。
尤利西斯最后还是靠着回忆监控室看到的画面跟博物馆的地图相互对比,才成功找到了几位学生。
被当人质困在这儿的都是十三四岁的青少年,有在哭的,有情绪失控的,还有被关在栅栏里,只能透过缝隙勉强解开绳子,嘴巴一获得自由就崩溃得开始说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的。
尤利西斯的手穿过栅栏,揪住了他的衣领。
这人就是当初和尤利西斯在宿舍打架的同学之一。
同学被那双冷凝的异色眼眸盯住,整个人顿时像是泼了冷水一样,终于缓缓找回了理智。
他安静下来,听到尤利西斯的声音:
“你还没死,也不一定会死。”
尤利西斯没有松开他,而是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
“你可以继续尖叫,我转身走人;你也可以安静点,省省力气,继续想办法。”
“我不保证你不会死,但我承诺我会尽力保住你的命,”尤利西斯说,“听懂了就给我闭嘴。”
同学闭嘴了。
他站在栅栏边,看着尤利西斯拖着有些蹒跚的步伐继续行进,终于鼓足勇气,喊了他一声:
“……莱茵!”
“嗯?”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