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正在往上游，忽然停在了水中，等着他。
陆水吐着气泡，加快双腿的交替摆动，追上了他，同时偷偷地提了提泳裤。好险，差点又被冲掉了。
出水后的第一反应是掌声特别热烈，一般这种情况肯定是裁判给高分了。他们同时转向最大的屏幕，两个人的技术分都是，但是后面的同步分数是，，。
比赛中的同步分并不少见，但是出现在新人身上实属罕见。只有知情人明了，他们哪里是新人组合，他们是一起长大的竹马。
顾风刚一上岸就抱住了陆水，笑着指了一下大屏幕。这两个满分他们当得起，名至实归，在场所有运动员的共同训练时间都不可能比他们更长了，10年相识，8年双人，这个时间长到顾风一直不觉得陆水会离开自己。
陆水看了几秒，也笑了，但是笑容比顾风腼腆得多，动作其实还有待加强，他清楚他们的劣势，但是更知道他们的优势。是两个人的默契打动了裁判，完成了裁判眼中的合格满分。
虽然难度系数低，但是同步分拽得太高了，这一组的实得分是，实得分。
“可以了，可以了。”明志鸿这才稳稳得坐下，今天可以感受稳稳的幸福了。学校给的指标是男双最起码进前5，现在这样看，说不动还有希望拿一块牌。
掌声响了很久，观众或许不那么专业，看不懂他们的制动和角度科学，不了解每个动作都是通过论文研究出来的，但是眼睛每个人都有。就是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啊，要不是长得不一样，站上去都分不出来。特别是镜头远端的那名叫陆水的运动员，他太能模仿顾风了，连顾风的小动作都知道。
这是练了多长时间才能拥有的了解程度啊？两个说明不仅仅是观众肯定，裁判也肯定。
两个人路过采访区，所有的记者都围上来，话筒接连不断往他们的面前递，显然不说点什么就不让他们走。陆水生疏地面对这一切，前天他还是一个被记者忽略的人，首跳完毕之后他成为了记者眼里的新秀，现在忽然一跃成为了热门。
世界的现实给他上了一课。
问题很多很多，陆水大部分时间都没说话，把社交任务扔给了队长。但是当他听到“请问你们认识多久了”这个问题时，率先接过了话筒。
“好久的。”陆水说，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久了，他也等了好久了。
等到夏竹和赵正完成了他们的高难度109C之后，接下来就是诺亚和伊森。他们的动作同样是407C，但是整套动作的难度加成，显然是准备用难度弥补同步的不足。两人的同步如果放在其他国家的比赛当中已经是不错了，但是和刚刚跳完407C的风水搭档比起来就略有前后。
当分数打出之后，全场安静到暂时忘记了鼓掌，因为所有人都在算分。
陈双烦死算分了，但是这组分数关系重大，关系到弟弟能否拿一块牌。，，同步分是三个9，陈双差点弹射出去，总积分，弟弟进前三了！
“没算错吧？”他连忙问屈南，指着大屏幕，“你视力比我好，你帮我看看。”
“没算错，那都是机算，不会有错的。”屈南兴奋地说，“咱们四水进前三了！”
“对对对，机器算肯定没有错，我弟前三有了！”陈双不住点头。
原本沸腾的跳水馆很快安静下来，因为全场最高难度组合霍尔萨和嘉森上场了。他们的难度加成是，比美国选手还高，最后一个动作是307C，反身翻腾三周半抱膝。这一组也是王炸组合，一上场就有足足的压迫感。
但是陆水已经决定好比赛结束要吓唬他们了。
两个人的动作非常漂亮，在他们跳水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来他们的本质是熊孩子。等到入水后现场的掌声也非常响亮，陆水和顾风也跟着鼓掌，。
除了刚才的丁汐和苏绍，第二个双出现了，裁判肯定了他们个人的技术含量。后面是三个的同步分。
三个，也不低了，但是裁判看完了刚才风水组合的镜面重合，再看别人总觉得差点意思。
实得分，总积分。
陈双完全愣住，不光是他，屈南也愣住了。
这个分数比四水和顾风的总积分低分，也就是说，四水和顾风拿到银牌了？
霍尔萨和嘉森看了一眼之后倒是不觉得惊奇，有时候外行觉得好奇怪的分数，在他们看来是很正常的。风水的同步分太强了，身为对手，他们目前没有能力超越。同步也很难练习，否则双人跳水的比分就不会有3个同步有效分了，在这个项目上，双人在跳水的前面。
后台已经有人过来祝贺了，陆水也没想到会是银牌，还以为会是一块铜牌。原本他很高兴的，但是看向角落里一个人休息的周潼，忽然高兴不起来，如果周潼不是带人，有一个好搭档，他的实力完全可以冲金。
像丁汐和苏绍一样。
但是任何行业都看背景，小地方的运动员太难了。
接下来是最后一组，丁汐和苏绍。他们的最后一个动作是109C，难度，全套难度，是一组又有技术又有同步的老搭档。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金牌归属，所以等待他们跳水的时候都分外轻松。
最起码，明志鸿、金武和路乐都好轻松啊，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银牌稳稳落入口袋，新人这个成绩可以了，可以和卢永光交差了。
陈双和屈南也好轻松，两个人开始商量比赛结束后带弟弟去哪里吃饭，去哪里玩，银牌到手，天下我有。
所有人都对第12组充满了信任，他们只要跳就好了。两个人站在跳台的底端，准备进行跑台，看上去也十分轻松。
后台所有的运动员也在关注着他们。
随着跳台的硬弹声响起，最后一组的最后一个动作开始了。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丁汐跳急了。
跳得太兴奋或者跑台出问题就会急，起跳距离有点远，虽然只是小失误但是这不该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但是接下来丁汐的完成度很好，换成心理素质不好的选手肯定后面方寸大乱，四周半也来不及展开，最后滚进水里。
丁汐的水花不大，他稳住了。
“他怎么回事？”顾风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出什么事了？”
陆水摇摇头，但是敏感地察觉出真的出什么事了。每一场比赛看上去都是风平浪静，但运动员之间都有相互影响的磁场。即便这组动作丁汐救了，也没救回来。
两个技术分，同步分，，，大难度动作的实得分，总积分。
大屏幕最后一次洗牌分数，众人哗然。
前三名的悬殊太小了，非要评出高低来非常残忍。夺冠大热门丁汐和苏绍季军，亚军由英国强将霍尔斯和嘉森夺去，冠军是优势非常微弱的风水搭档。
丁汐和苏绍刚好出水，两个人看向屏幕时都有点遗憾，毕竟这是他们的复出赛。但是当丁汐扭头去看苏绍时，苏绍别过了头，自己一个人去冲水了，没有等他。
丁汐叹了一口气，一个人捡起了毛巾。
几家欢乐几家愁，北体院的教练组都要飞起来了。明志鸿拿出手机赶紧拍摄，记录眼前的每一秒，双人金牌不好拿，没想到今年居然招进了两个王牌。路乐的白茶喝完了，茶味的余香还在舌根蔓延，如同自己夺冠一样香甜。
陈双只是默默地坐着，和周围鼓掌的人群对比鲜明。得了冠军他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个，替弟弟开心，但是全身像是卸掉了力气，非常得沉重。
“我弟冠军了是不是？”半晌他转过去问屈南。
屈南没回答，只是替他擦掉了眼尾的一滴泪水。
陈双将头转正，看向比赛区域准备退场的运动员们，好多人围着弟弟，大家都在祝贺他。陈双活了19岁，这就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景象了，也是他梦里出现过的。
今天不仅是弟弟的梦想成真，也是自己的。
现在比赛区域开始清场，因为马上即将开始女子双人跳水比赛，陈双猛地醒悟过来，弟弟接下来要去做血检，而自己答应水泊雨的事情还没办到。
“走走走。”他拉起屈南，跟着人群离开了看台F区，两个人急急忙忙冲到了隔壁的场地，在这里，男子单人10米跳台的比赛刚刚进行到第3轮。正是自选难度的开始。
陈双和屈南拿着观赛证件去找座位，等待着水泊雨的上场。
大屏幕上，水泊雨的排名最高，作为预赛第1的选手他的出场顺序是12。目前他还在准备，时不时看向看台，不确定陈双是否真的会来。等到他看到陈双时心里迸发出剧烈的幸福感，和给爸妈跳水的感觉截然不同。
在爸妈面前自己永远是带着任务的，陈双就不一样，他眼里的自己和四水一样，可以玩。而且人家说来就真的来。
这样想着，水泊雨朝着看台上比了个心。
陈双看到之后也抬起双臂比了个心，他是弟弟的朋友，也就是自己的好朋友。
屈南在旁边没有表情，要不是怕影响运动员心态，现在自己高低得搂着陈双亲一个。
陆水已经在冲澡换衣服了，由于场地还有比赛，颁奖典礼统一安排在明天上午。他脑袋里还是懵的，虽然知道自己是冠军了，但是总觉得不太真实。
可是这感觉非常棒，非常美妙，就是夺冠的瞬间快感让运动员熬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的枯燥训练，他们没有娱乐时间，他们只有训练。
洗完澡之后前三名要去抽血，进行血检，这也是正规大赛的普遍流程。药物的泛滥使用是现在的大问题，就连奥运会上都有，甚至有人在规律服药，认真计算着药物的代谢周期。没办法，药能带来的红利太多了，它的诱惑无异于一种魔咒，抓住了人性的弱点。抽血比尿检更为严格，血检A瓶和B瓶封存之后换了好几个人才进入保管箱，再统一送到检查部门。能掌握运动员命运的不止是裁判，还有血。
等到他和顾风离开检验场所，两个人的左手臂肘窝处都多了一个小红点。
“多压一会儿就好了。”顾风扔掉了自己的棉签，帮陆水压住。他已经血检过很多次了，但陆水是第1次。
“如果不好好压住，一会儿就要淤血了。”顾风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抽血，当时他和水泊雨年龄都不大，两个人都没当回事，抽完血就把棉签扔了。结果两个人一起淤青，教练怀疑他俩在抽血中心打架。
想不到陆水却说：“我知道，我以前就紧紧压住。”
“什么？”顾风看向他，“你以前怎么了？”
“哦。”陆水高兴得忘乎所以，一不小心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我以前在学校进行抽血就紧紧压住，队长，咱们真的是冠军了。”
提到冠军两个字，顾风方才的疑惑立刻被喜悦顶替。但是要说有多意外，其实也没有，毕竟他们练了那么久，拿一块金牌不算太难吧。
“是，快想想怎么庆祝。”顾风提醒他，两个人还没正经八百约会过，“要不然……”
“当然是把奖金存起来了。”陆水打断了他，眼里流露出对存钱的炙热。
顾风咳了一声，不行，自己得有点行动。结果就这样一咳嗽，一滴鲜红的血滴落在陆水的手腕上，红白分明。
陆水一个哆嗦，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冲回检验中心拿纸巾：“你怎么了？怎么又流鼻血了？”
“没事。”顾风擦着血，鼻血很快就止住了，“鼻粘膜损伤，老毛病。”
抽血完毕后的固定环节是接受采访，作为比赛的前三名，6个人在镜头面前站成了一整排。问题都比较简单，主要围绕着比赛时的心态调整，陆水现在也会简单回答一些问题了，反正不会的就点头说谢谢，然后把话筒递给顾风。
顾风显然是接受采访的老手，场面话说得一套套的，但是他越正经，陆水就越想笑，因为他知道队长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他是蔫坏。
等到一个话筒递给丁汐的时候，苏绍却顺手将话筒拿走了。陆水奇怪地看着他们，忽然察觉出非常熟悉的感觉。丁汐说这些年他都没见过什么人，一直封闭集训，而每一次发言都是苏绍代为传达，这……是不是他的训练完全被苏绍控制了？
不等他想明白，访问结束，一行人终于可以回酒店了，就在这时哥哥发来一段小视频，是水泊雨的第6跳，臂力起跳，倒立又稳又直。
这一次他完美诠释了上次失误的动作，技术分甚至出现了一个，陆水非常开心，这本来就该是他的表现，金牌稳稳拿到了。
同一时刻，顾云也在他两米多的kingsize大床上醒来了。
挂着窗帘，他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但是昨天上了3个闹钟，肯定是早上。
于是他拿起手机一看，瞬间梦中惊坐起，我艹，下午了。
答应要去比赛现场的，结果自己踩点起床。没事，顾云缓缓躺下，拿手机的手微微颤抖，打开了直播间。只要还有直播就行，到时候就说去了，但是在角落里。
“感谢同学们的观看，本次男子单人10米跳台决赛已经全部结束，谢谢大家的支持和评论。接下来休息一下，让我们期待女子单人跳板的项目……”
我艹，结束了。
没事，还可以看回放，顾云点开公众号的其他栏目，寻找着回放视频。
我艹，没有回放。
这下，顾云缓慢地放下手机，躺在自己两米多的大床上，思考着开车最快赶到比赛现场需要多长时间。
不去的话是不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