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蓁不知自己为何如此。
被他的目光瞧着,她坐立不安,分明是冷天,她衣着也并不厚,手心却渐渐出了汗,浸染在木制提手上,有些滑,又有些刺手。
宋濯的眸光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挪移向旁处。
姚蓁骤然松了一口气。
宋濯行至屏风处,将猫儿引出来,示意她看。
数日不见,小家伙精神了不少,探头探脑打量一阵,试探着向前迈了两步,被宋濯的衣摆拦住。
姚蓁心里欢喜,搁下食盒,蹲下身子,唤“喵喵”,引它到身旁。
宋濯让开,打开食盒,将药碗端起。
黑苦的药汁,倒映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碗中人目光沉沉,将苦涩药汁端在唇边,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他缓缓吞咽着,眉头终究是轻蹙起来。
姚蓁逗弄着猫儿,眼瞧着要将它哄进怀里,蓦地,身后宋濯剧烈咳嗽起来,一声紧紧接着一声。
她浑身一僵,惴惴回眸,见他一手扶着桌角,一手抚着胸口,眉心皱地厉害,墨发因身躯起伏而前后摇动,像一片潋滟的水波。
犹豫一阵,她起身询问:“你没事吧?”
门外,侍从听见动静,连忙要破门而入,手触及门扇,想到什么,缓缓退回。
门内,宋濯的眼眸中咳出水色,面庞上浮现出病态的潮./红,眉心皱得愈发紧,强撑着摆摆手,示意无事。
他侧身,拿出一个茶盏,似是要倒水。
然而他此时的模样,着实不像无恙,浓长眼睫沾湿,手颤抖地厉害,连茶壶都拿不住,无助极了。
姚蓁疾步上前,从他手中夺过茶壶,往茶盏中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中。
宋濯将水递到唇边,溅出一些水来。.促而异常红润,顾不得以袖掩面,水面迅速沾上唇,快速消减下去。
姚蓁踯躅一瞬,快步绕到他背后,手抬起,落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
温热手掌贴上后背。
宋濯浑身一颤,肩背骤然紧绷起来,目光在一刹那变得幽深无比。
屋中好热,地龙许是烧的旺了些,他的额角渗出一些汗珠。
姚蓁没在意,目光忧忡。他出了这么多冷汗,她疑心他犯了咳疾,喘不上气,见他似乎没那么咳了,便将手放下来。
她脚步嗒嗒,推开门唤侍从:“还不快来瞧瞧你家公子。”
宋濯稳住鼻息,嘶哑开口:“不必。”
侍从原本也没打算进门,闻言立即隐在暗处。
姚蓁回首。
猫儿早便被方才的这一遭变故吓得不知躲在何处,她目光逡巡一阵,未瞧见身影,目露失望之色。
再瞧向宋濯时,他面上已褪去薄红,端坐着,不慌不忙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小口啜饮,瞧不出一丝方才流露的无助与狼狈。
察觉到姚蓁的视线,他掀起眼帘,眉梢微微挑起,与她对视。
经历了方才,姚蓁忽然没那么惧怕他了,甚至在他瞧过来时,也未在第一瞬间错开,脑中反反复复映着他墨发微微散乱的模样。
所谓君子如玉,出尘脱俗,果真名不虚传。
她努力将脑海中的身影挥散,将注意力转向旁处,问他:“公子是有咳疾吗?回头我让蔑儿去宫中请来御医,为你医治。”
宋濯垂眸,盯着杯中自己的倒影,缓缓摇头。
他道:“只是呛着了,无碍。”
姚蓁轻轻颔首:“许是喝的太急。”
他既然饮完了药汁,姚蓁便不便在此久留。她唤来婢子收拾药碗,侧身让到一旁,不言不语。
一时屋中,仅有杯盏碰撞的细微响动。
宋濯瞧了一眼桌案。
那枚骰子早便在方才的慌乱中,骨碌碌掉落至瞧不清的黑暗处。
他忽然起身,修长影子,落在姚蓁身前。
她若有所感,回眸。
他身量极高,姚蓁在女子中已算高挑,却也堪堪与他肩膀齐平。他一起身,整间屋子便忽而变得有些狭窄。
那股让姚蓁承受不住的冷冽气息卷土重来。
她不禁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