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尔睡得迷迷糊糊,被一声钝响惊醒,她抬手搭上汗湿的额头,困倦潮湿的脸颊在枕头上蹭蹭。
闭眼之际,杯盘砸在墙上的碎裂声惊天动地。
“臭女表子,给脸不要脸,老子绿帽子都快堆上天了。”
“你打我,这日子没法过了。”
“不过,滚!!!”
“贺建明,你敢碰小让的奖杯,我跟你拼命。”
女人的声音高亢愤怒,几乎穿透整栋单元楼。
隔壁楼的小狗凑热闹狂吠。
谩骂声和狗叫声混乱成一团,充斥着闷热的环境里显得格外躁。
程尔捧着牛奶慢吞吞喝,溃散的意识逐渐溯回,她才意识到吵架的是贺让骁父母。
早上周寄问他回不回家,他跟周寄一起离开的,大概是回家了。
程尔默默走到窗边,一瞬不瞬盯着二楼露台,自动屏蔽谩骂,等了快十分钟,没见人从二楼爬出来。
程尔想贺让骁会不会被困在家里。
院子里乘凉的人全转过脸看向贺让骁家,摇着蒲扇指指点点。
程尔喝完最后一口牛奶,转身放下杯子。
二楼这家敞着门,屋子里砸得七零八落,争吵声灌满整个走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不一样,开着门吵,让全栋楼都听见。
程尔心脏跳得很快,等她反应过来已经站在了二楼门口。
争吵戛然而止,两人同时看程尔,女人化着妆,男人喝得醉醺醺,大概是交了手,披头散发,蓬头垢面。
女人先出口,“你谁啊?”
程尔双手抓紧裙子,视线在屋内游离了几秒,放轻了声音:“请问贺让骁在家吗,我是他同学。”
女人直接转过身,倚靠在电视旁的高柜上,没挡住的半边柜子里,放满了各种奖杯。
“你找我们小让,做什么?”
女人视线在程尔身上打量,那不是一种善意的审视。
“我找他取作业本。”程尔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回。
女人打量够了,从旁边捞起烟盒,取了支烟塞嘴里,慢吞吞点燃,顿时玄白的烟雾,将她眉眼拢住。
那是一双跟贺让骁几乎一样的眼睛,看人时冷不好接近,外表却有资本招人靠近。
程尔终于明白贺让骁那散漫的性格随谁。
“他不在家,你走吧。”女人慢悠悠吐了口烟。
贺让骁妈妈很漂亮,五官明媚富有攻击性,像奶奶以前喜欢的电影明星漂亮得与这儿格格不入,程尔心想,她这么漂亮,为什么要这种地方吃苦头。
还没等她想明白,女人起身来到她面前,扶着门不客气地摔上,卷起一阵热浪的风扑了满脸。
与之而来的还有女人一句,“离我们家小让远点,他以后要考大学的。”
程尔僵着站了会儿,感觉后背都湿透了,等反应过来,又觉着自己的举动过于奇怪。
程尔沉默一阵,温吞转身,猝不及防地跟站在台阶下,单手勾着书包的贺让骁撞了个正着。
他微微弓着身子保持着上楼的姿势,书包松垮地挂在左肩,浓黑的双眼微扬看着她。
眼里有些没散尽的意外。
四周霎时无比安静。
风一阵阵刮来,却一点也不凉快。
程尔浸在他视线中,周遭温度滚烫,她热出一身汗。
“你在我家门口做什么?”贺让骁收回踩在台阶的步子,直起背,退回去靠在墙上,曲起一条腿支住,懒懒看她。
程尔心一跳,刚被这种眼神打量过,有点心虚转开,过了几秒钟,又看过去。
“我想找你借化学练习册”她怕贺让骁不信,补充:“昨天老师讲得那题,我不太懂。”
这句话让她更虚,她不确定黄彬有没有私下跟贺让骁透露过她的成绩。
贺让骁意味深长看了她几秒钟,把书包甩到胸前,拉开拉链翻找了几下,掏出一本练习册,迟疑了两秒丢给她。
“哪一题?”
屋内顿时又响起了咒骂声,霎时间楼梯间变成一个密闭空间。
潮湿又燥热。
“有机化合物。”
贺让骁低头从包里翻出课本,少年细碎的黑发挡在眼前,将他眼底情绪一并遮掩。
他找到程尔说的那一道题目,表情寡淡的,好似听不见他父母吵架。
他的手掌很大,托着书脊,按开圆珠笔,问她:“哪步?”
这题不会是她瞎编的,她踩着台阶去到贺让骁身边。
程尔心跳有些快,盯着他的指节觉着不真实,贺让骁怎么会在楼梯间给她讲题目呢。
贺让骁把书分了她一半,她稍稍凑近些看题。
“全不会。”
贺让骁撩起眼皮,不敢置信看她,很快垂下,握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他脱掉了冲锋衣就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衣料规矩着贴着他的骨骼,少年身线若隐若现。
他没有沾染难闻的烟味,反而风里送来干净清爽的洗涤剂香气。
所以他不是从巢网吧回来的。
她视线移到他手腕的火烧云,一时失神,贺让骁用笔重重敲课本。
程尔抽回神,抬起潮湿的眼,难为情:“我们能换个地方讲题吗?”
贺让骁偏头看她,放下笔,合上书本,嘴角淡淡的勾了下,“你说去哪儿?”
“门口冰室可以吗?”程尔提议,怕他拒绝,“你给我讲题,我请你吃冰。”
贺让骁静默了几秒,程尔找不到办法说服他离开楼梯间,也不知道他这态度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等待的分秒都变得漫长,就在她泄了气,听见他慢悠悠开口。
“走吧。”
他放好书本,单肩挂着书包,踩着楼梯往下。
程尔反应过来,追了上去,他的影子很长,她踩着他的影子,缓慢往外走。
一点点薄薄的阳光斜落在他颀长的后颈,铺开柔和光晕。
程尔看着却格外欣喜。
冰室内没多少人,几个打扮夸张的男孩女孩凑在一起,时不时朝靠窗位置投去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