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她在竹园陪谢兰胥打发时间,心里却想着下午的事。
谢兰胥坐在书桌前,对着一册孤本抄写副本,荔知在旁边磨墨,心不在焉。
“别磨了,好好的一方墨,都要被你磨坏了。”谢兰胥忽然说。
荔知一惊,停下手中磨墨的动作。
谢兰胥放下笔,对着湿润的文字吹了吹。
“熏风并不难办,你在纠结什么呢?”
荔知并不意外他的消息灵通。
废太子也曾是和皇位只差一步的人,无论谢兰胥到了哪里,都有不少想要和他搭线的人。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能更快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我不明白。”荔知说,“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相信我不会抢她的东西?”
“人只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东西。”谢兰胥漫不经心,“更何况,你确实得到了本属于她的东西。”
“……我想要的并非是鲁从阮的偏爱。”
这句若有所指的话让谢兰胥下笔的动作一顿。
他抬起眼看向荔知,后者却像并无深意的样子。
“况且,我担心没了熏风,也会有新的南风、春风出现。”荔知说。
“熏风针对你,是既得利益者对后来居上者的忌惮。”谢兰胥缓缓道,“只要你站在她那个位置,又无意截断新人向上的通道,那就不会出现南风和春风。”
荔知若有所思。
“只不过,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了。”谢兰胥说,“熏风并非单打独斗,她在扶风院得宠多年,不乏夫人在背后撑腰的原因。”
“殿下觉得我有这个实力吗?”
“说不一定。”
桌上的烛火闪了闪,似谢兰胥难以捉摸的神色。
“殿下整日困居竹园,想必也是无聊。”荔知说,“殿下是否愿意和我赌上一把?”
“赌什么?”
“赌我能不能登上扶风院大丫鬟之位。”
“在不委身于鲁从阮的情况下。”谢兰胥说,“可以。”
“殿下为什么在意这个?”荔知定定地看着他,“殿下会吃醋吗?”
“不会。”谢兰胥笑了起来,坦诚道,“我只会嫌脏。”
言语是很奇妙的东西。
或者说,人心是很奇妙的东西。
同一句话,有的人会为此痛彻心扉,有的人却只当麻雀叽喳。
“那现在呢?”荔知伸出右手,手心轻轻贴着少年冷冰冰的脸颊,“殿下觉得脏吗?”
她露着嫣然的微笑,丝毫不为他的话语所伤。
谢兰胥很少说真话,因为每次说真话,总有人为此受伤。而他们所受的伤害,最终又将以其他的方式回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模仿。
学会了以另一个人的姿态示人。
可是荔知似乎永远不会为他的真实所伤。
“……不会。”他说。
“我明白了。”荔知笑道,“如果这是殿下所愿,般般定不会让殿下失望。只是,若我赌赢了,殿下用什么奖赏我呢?”
“你想要什么奖赏?”
荔知想了想,说:“我暂时还想不到。”
“如果你在三天内成为扶风院的大丫鬟,”谢兰胥说,“我就答应你一个不会有害我的要求。”
“一言为定。”荔知笑道。
她伸出攥成拳头的右手,唯有小拇指翘起。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谢兰胥看着她的小拇指,过了半晌,终于伸出他的手。
两根小指勾在一起,大拇指相互盖章,荔知望着谢兰胥歪头笑道:
“这下殿下不能反悔了。”
“……那也要你赌得赢。”谢兰胥故作冷淡道,“别是我最后来救你。”
“殿下会来救我吗?”
谢兰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说笑的。”荔知借用了谢兰胥的话,双眼晶晶发亮,一脸狡黠笑容,“殿下身份贵重,我怎么会让殿下轻易涉险?”
嘉穗在荔府服侍多年,从未挨过耳光。
这笔账,她不能不算。
即便谢兰胥不和她对赌,她也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
“三日后,我一定想好让殿下答应我的要求。”荔知说。
命运是无法捉摸的变数,命运因她的抉择而变化,换言之,她最后的命运,只能由她来选择。
平静已经持续了太久。
就让熏风成为她脚下的一个浪头,送她前往更靠近目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