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体育课前,女生们去换了衣服,把校裙换成了运动裤。现在下课了,厕所里全是换裤子的女生,于真意懒得去挤,但她实在热的厉害,她把裤腿挽到膝盖上,两手叉腰站在讲台旁的空调边,边吹边扯衣领,正面吹够了又转了个身,让冷风侵袭自己的后背。
“哦呦,我们家门口菜市场里的烤鸭也是这么烤的,隔五分钟翻个面。”
“真真,五分钟到了,可以再翻回去了。”
台下男生女生哄笑成一团。
于真意翻了个白眼,值日生在理讲台,于真意拿起讲台上的粉笔,学着岑柯的样子折成两半朝下面扔。
男生们嬉笑着躲开。
只留得值日生在后头气急败坏地叫她的名字。
体育课后的课间时光区别于语数英,总是热闹又充满活力的。
然后这刚升起的活力又被接下来的英语课和历史课湮了个彻底。
下午放学的时候,于真意坐在陈觉非的桌子上等他收拾课本,江漪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本练习册,她递给陈觉非:“谢谢你呀,不过今天的数学题我还有一些没明白,晚上我可以上给你打语音电话吗?”
陈觉非接过书:“晚上有事,要是有问题可以明天问。”
江漪愣了一下,本想说你腿都骨折了能有什么事,但她还是点点头:“那我走了。”
顾卓航刚转学过来,有很多东西要填写,下午他又被岑柯叫去填写表格,这会儿才回来,恰巧碰到出门的两个人。
彼时于真意正在疑惑于陈觉非口中的晚上有事:“你能有什么事?”
陈觉非单肩背着书包,把校服外套一齐搭在肩上:“腿疼,疼到不能说话。”
于真意瞠目结舌:“穿着固定器怎么还会疼呢?!”
居然还疼到不能说话的地步?
那骨科医生可是说了,穿上固定器之后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可以和常人一样行走,当时于真意看着陈觉非面色不变地掏出九百块买的时候心疼得要命。她拉着一瘸一拐的陈觉非走到诊室外:“你先别买,pdd上最便宜的只要一百零九。”
“于真意。”陈觉非眼睛眯了眯,“断的不是你的脚。”
于真意理直气壮:“可是花的是你的钱啊!”
陈觉非:“......”
那九百块钱被于真意惦记到现在,可是这么贵的东西居然没用?
于真意痛心疾首,开始碎碎念:“我就说你这冤大头别花这冤枉钱。”
陈觉非睨她一眼,像是意有所指:“笨死了。”
他怎么还有脸还说自己笨?
于真意哼了一声,没再搭话,拉着陈觉非的书包带子和顾卓航打了声招呼:“走了,明天见。”
几乎就在于真意说出这五个字的瞬间,陈觉非单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半个身体的力都压在她身上。
于真意的注意力全然被陈觉非吸引:“你怎么不压死我算了?”
陈觉非大力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怕被我压还不走快点。”
于真意气不打一出来,这是什么道理?
“明天见,真真。”顾卓航并不介意陈觉非的刻意打断。
也是在他说出真真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看到陈觉非抬眼直面他。
于真意正在整理自己被陈觉非弄乱的头发,她没有注意到在高于自己海拔二十厘米以上的那块地方那因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所引起的无声又汹涌的战役。她哦哦了两声,又重复了两遍明天见,而后和陈觉非一起走下楼。
“你今天体育课打羽毛球了?”走到停车棚,陈觉非靠在一边。
“咦,你怎么知道?”
“猜的。”
“那你猜的很准哎。”
陈觉非扯了扯唇角:“喜欢和我打还是和他打?”
突如其来的一个问题。
他说这话的时候靠着脏兮兮的灰白墙,停车棚的顶是幽蓝色的塑料质感的板所搭成的,泛着点光。他敛着眉眼,手臂垂在裤子口袋一侧,无意识地敲打着校服裤腿的那条线。
墙的外侧归属于校外,外头无人打理,布满了藤蔓,它们贴着外侧的墙野蛮向上生长,又在白墙与车棚顶的空隙之中钻进来,而后直直垂下,垂落在陈觉非的头顶和宽阔肩侧。
空气片刻静默,只余下蝉鸣声叫得歇斯底里。
于真意觉得五脏六腑之间突然腾空窜上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问题,好像远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她迟疑了片刻,正要开口,陈觉非啧了声,烦躁地薅了把头发:“到底是哪个狗崽子规定的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觉得自己根本没什么问题了,甚至可以去参加马拉松。
于真意:“.......”
上一秒话题在喜马拉雅山,下一秒就跳到马里亚纳海沟。
夕阳之下,景物像是蒙上了一层滤镜,变得有些模糊。万物缥缈,温热燥意浸透着肌肤而后渗入,连带着人的心也燥起来。
于真意性格外向,人又可爱,不管是在男生堆里还是女生堆里都玩得好,熟络起来后,管她叫真真的人不在少数,陈觉非从未觉得有任何问题,她就是应该被这么多人喜欢的。
除了今天。
陈觉非觉得,他错过的不止是一节体育课。
还有这短暂又漫长的四十五分钟里,于真意和这位认识不过几天的新同学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所发酵出来的友谊,又或是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