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人类是矛盾综合体,他为这不在意而感到失落,只要她多在意一点点,那她一定能发现他眼里毫不避讳的情绪,像冬日里炽热的火苗,即使在寒天冻地中,火焰依然旺盛。
“没为什么。”她嘴角垂着,刚刚的嚣张气焰全无。
陈觉非指腹摩挲着酒瓶,看着那边已经站不稳,东晃一下西摇一下又毫无防备的于真意,他起身,走到于真意面前,两手固定住她的肩。
他又一次说:“我喜欢谁,你不知道?这么明显都看不出来?祖宗啊,你是哪家的笨蛋?”
毫无间隙的三连问,把于真意问的懵懵。
她摇摇头:“不知道。”
陈觉非半垂着眼,实在笑得无奈:“行,真是我家的笨蛋。”
他慢慢出口,“没喝醉过的话,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清醒之后会不会记得今天发生了什么,对吧?”
于真意歪着脑袋,眼里自然地蓄着点点水光,显得透亮,又透出茫然,似乎在消化他的话,像只任人宰割的小动物。
陈觉非两手揽住她的脸,手心是干燥又滚烫的,却又在和她白皙面颊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时紧张到渗出些潮湿。
他想,这一定是因为在做坏事的缘故,才会有巨大的心虚弥漫。
紧绷的脊背在这一刻卸下力,陈觉非俯下身。
靠近,下坠,相贴。
鼻尖轻轻蹭过她的额头,眉眼,最后到鼻尖。两人相依的地方,似有点点星火相碰,像火在灼烧。
静默片刻后,他轻叹一口气:“好想亲你啊,真真。”
想了好久好久。
直到现在,在她醉酒到无意识时,他才敢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
鼻尖仍是停留在她的鼻尖上,蹭了蹭。
是经年累月压抑之下喷薄而出的小心又大胆的试探。
柔软。
又像在彼此交换着滚烫的温度。
陈觉非闭了闭眼,脑海里做着剧烈的挣扎,最后他放开她,拍了拍她的脑袋:“睡觉去吧。”
于真意靠着墙,说话之间酒气喷在他颈侧,她拉着陈觉非的衣摆,不解地问:“为什么你说想亲我,但是不亲我呀?”
陈觉非裹住她的手,嘴角扬着点笑:“不能趁人之危,懂不懂?”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慢吞吞开口,“而且,说实话,看着你这双眼睛我是有点负罪感。”
于真意眨巴了一下这双对他来说有负罪感的眼睛,她迷迷糊糊地把视线落在书桌上,刚拆过蛋糕盒之后的粉色丝绸打包带就随意地丢在一边。
于真意伸手去抓绸带。
陈觉非眼里带着几分好笑:“你干嘛呢?”
于真意把绸带伸长捋直,然后捂住自己的眼睛。黑暗中,她也不知道陈觉非在哪里,只凭感觉往他的脸上凑,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下巴处,灿然笑着:“嘻嘻,这样你就看不见我的眼睛啦。”
是的,这样就看不见她的眼睛了,只能看到翘挺的鼻子,微微张着的粉嫩水润的唇,她无意识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
陈觉非的指尖动了动,抓着她瘦弱肩膀的手微微用力。
大概是踮脚有些累,又没有等到他的回应,于真意头垂下,在他胸口处蹭着,双手合十乞求:“拜托拜托,亲亲我吧。”
手拿下的一瞬间,绸带也要滑落,陈觉非接住那根绸带的两端,继续捂住她的眼睛。
寂静空气里,本就没有刻意掩藏的暧昧无处遁形,一通曝光。
他耳廓烫红一片,感官都像被吞噬,汹涌情绪纷至沓来:“你怎么知道我就吃你这套。”他低叹一声,声音低哑,“我什么都听你的。”
他紧张又小心地低头,唇微颤,睫毛也抖得极快。
刚长出獠牙的小兽,小心翼翼又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的行为,唇先是贴上冰凉的雾粉色绸带,他隔着那丝滑微凉的触感碰了碰她的眉眼,然后缓缓往下,是脸颊和鼻尖。
她的嘴巴微微撅着,仿佛在不耐烦地说着,怎么还不到这里?
他害怕她的耐心被耗尽,然后改变了主意,于是急忙低头。
急促呼吸相错,两人皆是滚烫的唇贴合在一起,却又像缠绵的似碰非碰。
于真意紧抓着他的衣领以寻求一片安全感。
没有人从容,没有人克制,没有人拥有理智。
于真意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唇,有些无辜地问:“你是不是不会接吻?”
头往后退了点,和他扯开一些距离:“亲亲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你会?”陈觉非好笑地看着她。
于真意:“当然。”
陈觉非存心逗她:“哦?和谁?”
于真意摆摆手,又打了个酒嗝:“别提了,他有老婆了。”
“......”
陈觉非面色一僵,声音沉沉:“于真意,好好说话。”
于真意嘟着嘴:“他真有老婆了,他自己说的。”
陈觉非:“又犯病。”
于真意往后退了一点,正要好好说道说道关于她的初吻对象有老婆这件事,结果还没退多少,脑袋就被陈觉非的手桎梏住,他撑开掌心,贴着她的后脑勺,低声道:“张嘴。”
被喜欢的女孩提及吻技太差这件事真是令人不爽。
少年的劣根性在这一刻也可略窥一斑。
于真意听话地张开嘴,柔软温热的舌尖相碰,那阵清新甘甜的白葡萄酒香在口腔间相渡蔓延。
银白色月光从两人短暂分离的唇间徘徊过,下一秒又被两人紧贴着的唇盖的严严实实。
雾里探花比直白攀缠更绵绵缱绻。
但他此刻选择直白的面对。
没有分寸,没有章法,似乎只为证明他的吻技还可以。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久到于真意站不稳了。
眼里泛着点水光:“我要站不稳了,我要掉下去了,救救我......”
她要掉进翻涌着的海浪里了。
撒娇味太重,陈觉非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能掉哪儿去?”
他搂过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抱在腿上,就这么一下,于真意整个人几近挂在他身上。于真意勾着他的脖子,脑袋蹭在他的颈侧,唇齿间是甜腻的酒气:“仙女......”打了个酒嗝,“仙女坠落凡间,被你捡到了,你真是......你真是好运气啊哥哥。”
陈觉非对哥哥妹妹这种称呼不甚在意,却还是在她撒痴撒娇的嗲声中僵硬了一瞬,他唇角勾着笑:“叫我什么?”
“什么。”她乖乖回答。
陈觉非:“......”
好厉害的理解能力。
他还要调侃,却蓦然感觉到大腿上碰触着的翕动的花蕊像一张饱满的唇,一张一合间,像是在亲吻。
只一个微弱触感,陈觉非浑身僵硬,从头顶到四肢的神经系统通通报废,缴械投降,他慌乱又迅速地把于真意从他身上拉下来。
于真意没反应过来,她歪着脑袋,仰头看他,声音像小兽被撕咬欺负时发出的低低唔咽:“呜呜,我又掉下去了。”
陈觉非目光落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喉结无声又频繁地滚动着:“我......”
未知的领域,新奇的触感,让他头脑宕机。胡乱又用力地揉了把脸后,低声咒骂,“wǒ • cāo。”
最后,他只能戳戳她的脑袋:“快点睡觉。”
于真意听话地点点头,踉跄着爬到床上,被子拉到自己的鼻尖,蓄着泪水的大眼睛眨了眨:“拜拜。”
陈觉非看着她闭上眼睛,转身收拾好吃剩的蛋糕,正要按下暂停键,CD机的音乐已经戛然而止,并没有如预料中一般切换到下一首,转而是一个轻快活泼的女声。
“嗨,我的小狗。”
陈觉非的手一顿。
CD机里传来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像在寂静的夜里说着属于自己一个人的悄悄话。
“这么好听的声音,当然是于真意的啦。今天是2016年的第一天,我睡不着,因为我开心,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我为什么开心的。”
一如既往的傲娇语气。
陈觉非挑眉,轻笑一声,没了要走的念头,他坐回椅子上,继续往下听。
这句话结束之后,经历了漫长的空白,久到陈觉非以为录制到这里就结束了,声音再一次出现。
“——好吧,我发现我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因为这个礼物并不会送到十七岁的陈觉非手上。等我把这个礼物送给你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你高考出分之后再打开的。”
这份录音并不连贯,更像是分开录制后合并在一起的。
“今天是四月十号,已经开学两个月了。第一次月考的成绩并不好,我好怕,要是考不上清美怎么办呀?又是和梦想失之交臂,又是要和你分开,这双重打击可太重了。我还从来没有和你分开过呢,这个感觉,想想有点糟糕。
你说过你最喜欢《骆驼祥子》里的那句:他以为一直努力拉车,就会拥有属于自己的一辆黄包车。
我以前不懂,我想我现在懂了。
我也觉得只要我努力学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我的成绩就会回报我,可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我常常听到这句话,不学习的时候我对这句话嗤之以鼻,可是当我真正努力付出所有了之后又希望这句话的实现率可以达到百分之百。
人站的越高,就会看的越远,我相信你可以考上清北,可是我不相信我自己。等你到了清北,到了全新的环境,当眼界变高,会不会觉得那个和你一起长大的真真,那个在鸳鸯巷和你一起上学放学回家的于真意也不过如此呢。
你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会有新的朋友,那你在向她介绍我的身份的时候会不会有片刻犹豫呢?因为细细想来,我们的关系其实很尴尬,我做不到和别的男生勾肩搭背,也做不到在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接受除了你之外的男生的拥抱。
确认了喜欢之后,那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告白,对吧?可是现在和你告白,好像并不是一件很恰当的事情。
所以我现在不能说,千万千万不能说,每当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说出这份喜欢的时候,我都要牢牢捂住我的嘴巴。
哎,我说的乱七八糟的,如果我的这段话写进作文里,一定会因为逻辑不通前后不连贯而被巧巧姐骂。
那张便利贴上写着一定要你高考后拆开,因为高考后,我就能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进清北,如果我没有考上......”
短暂的三秒空白,语气带着哽咽。
“如果没有考上,我就不耽误你啦。我会溜到你房间里把这个CD偷走,你肯定会把它放在你左手边柜子的第二格抽屉的暗格里。哼,小时候你就把零花钱藏在那里,长大了还是这样,你这毛病能不能改改!
如果我们于家真是祖坟冒青烟让我考上了清美,那我还是会来把这碟光盘偷走的,因为这些话太矫情了,我说的时候都牙酸呢!
哎——其实你不会听到这段录音的,因为我选的六首歌里,前四首都不是你爱听的,当你快进两次发现都不是自己喜欢的歌后你就不会再快进了,所以你坚持不到这里。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段录音更像是说给我自己听的。那我就说给我自己听吧。”
又是漫长的停顿。
“我有一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他叫陈觉非。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可以和他在一起,如果不可以,那我会努力做到大方地祝福他和他喜欢的人在一起。”
声音再一次压低,还带着浅浅温柔的气息声,像嘴巴贴近了话筒,小心翼翼又带着紧张。
“最后,陈觉非,你的小青梅于真意同志祝你十七岁生日快乐,天天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