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玩过一次咯。
怎么会有人可以如此轻易地拿捏自己的情绪呢?
陈觉非很不争气地发现,所有感官再一次悲壮地宣告报废。那双刚刚与他十指相扣的手会不会在某一天用温热的掌心全然包裹住同样温热的他。
也许,她只要弯下身子,轻轻地在他耳边唤一声他的名字,无需任何技巧,无需刻意挑逗,她只要......她只需要随便的一个举动,所有的羞耻就可以跟着已经枯竭的蝉鸣声一起死在这个夏末。
所有的热度亦能融化冬日的皑皑白雪,然后紧接着喷涌出来。
更糟糕又更完美的事情就会通通发生,朝着他幻想已久的路途中驶去。
于真意:“你不是要下去计分数吗?还不走吗?”
陈觉非:“现在走。”
于真意歪着脑袋,随手拿起放在窗台内侧的奶茶,牙齿下意识咬着吸管:“嗯,那明天见。”
她的嘴巴要是可以用来干别的事就好了。
原来卑鄙这个词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他为自己的变态想法而愠怒。
·
于真意最近实在有些郁闷。
这算得上是勾引的行为应该够明显了吧,怎么就等不来陈觉非的主动示好呢?相反,他离得越来越远,路上看见自己时总会低头装没看见,也不再频繁地经过一班的教室门口。
这算是贞洁烈男明确表示拒绝妖女的勾引吗?
于真意盯着黑板上写得密密麻麻的数学题,心里有些发闷。
令人讨厌的陈觉非,竟然可以让自己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平静。
更郁闷的事情终于在期中考试成绩出来后发生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成绩,努力了这么久的结果就是这成绩居然和上学期差不多,没有退步却也没有进步。这个烦乱心焦的情绪持续到次日的大课间跑操时间,她郁闷地跟在队伍后面跑步,整理队列的时候她一眼就看见了陈觉非,对方恰巧站在跑操的第一列,个高腿长,身姿挺拔,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于真意怒从心中来,她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着劲,把头挪向另一边,看着正在和张恩仪说话的薛理科,突然用鞋踢了踢他的脚。
薛理科回头:“怎么了?”
于真意也不知道怎么了,没好气地回:“科科,搂着我。”
意料之中,薛理科这个神经病大惊失色,双手捂住胸口:“你别想占我便宜。”
张恩仪也同样担忧地看着于真意:“怎么了我的真真,没追到陈觉非不至于审美降级到这个地步吧。”
薛理科:“......你就是怎么都要骂我一下才舒服是吧?”
于真意:“哎呀,你快点搂着我嘛。”
薛理科把手虚虚搭在她肩上,远远望去的确像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小情侣。
于真意又问张恩仪:“陈觉非有没有在看我?”
张恩仪正要回答,于真意又补充:“你看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被他发现我们这么刻意的样子。”
张恩仪冷笑:“发现什么呀,他眼睛都长你身上了,一动都不动,哪注意得到别人哦。”
于真意问:“真的吗?”
张恩仪点头,又一脸慈爱地看着薛理科,阴阳怪气道:“顺便说一句,我的科科,我感觉学霸可能真的要杀了你了呢。”
薛理科:“......优秀的人就是命苦。”
跑操的音乐响起,于真意跟在队伍的最后,一点跑步的意思都没有。
烦人烦人烦人。
讨厌鬼陈觉非。
讨厌死了。
到底为什么突然不理她啊?
如果这是拒绝的潜台词,那为什么运动会的时候要给她送水,为什么要摆出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为什么在自己和他十指相扣的时候不拒绝,为什么和他贴得如此近时他从来不往后退呢?为什么这个人的心思也这么难猜?
正想得出神时,侧面的视线突然被一道阴影覆盖,有人跑到了她的旁边。
于真意好奇地扭头去看,就看到这个整整一天没有理她的人此刻正和自己迈着相同速率的步伐,几乎和自己平行。
于真意才不想理他,她往右挪了一步,岂料陈觉非也往右挪靠近她一点,她又一次往右挪,对方也还是往右挪。
“你是不是有病?”她愠怒。
陈觉非发现她生气的样子都称得上可爱,他抿抿唇:“可能真的有。”
他想了一晚上,都不明白自己怎么可以用这么变态又可怕的想法去淫想自己的同学,而偏偏对方心里是那么得单纯,会逗他玩,和他做一些幼稚又无聊的游戏,她对这些一定是一窍不通的。
而他,这个可恶的淫贼,却在脑子里想好了操.她的二十四式。
陈觉非认为自己需要一个漫长的冷静期,好好地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可是时间好像不等人,至少,没有在等他。
当看见那个男生把手臂搭在她身上时,所有的嫉妒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快要把他脑子里仅存不多的理智消磨殆尽。
他不需要这冷静期了,他完全不需要冷静。他可以靠伪装度日,就像过去一年里那样伪装。
所以,完成自我调节之后他又来了。
陈觉非问:“你想不想吃冰淇淋?我请你吃。”
哼,现在要拿冰淇淋来贿赂她了吗?
想得美。
于真意昂着小脑袋,继续不搭理,只顾着往前跑。
他疏远了她整整一天,她会生气是理所当然的。陈觉非缄默片刻,拉住她的手臂让她被迫停下。
“你干嘛——”
话还没说完,于真意惊讶地看着他弯下身子,蹲在自己面前,然后干脆利落却又笨拙地把她的两根鞋带都解了。
陈觉非站起身,大概是第一次做这种类似戏弄女生的事情让他非常不好意思,他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你的......你的鞋带松了,所以别跑了。”
于真意:“......”
她不敢置信地看看自己的鞋带,又看看对面这人,满脸是因为做了坏事的愧疚和一点点,莫名其妙的透着愚蠢的得意。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对峙着。
陈觉非想,现在他们应该可以正常对话了吧。所以他又问了一遍:“你现在想吃冰淇淋了吗?”
“为什么请我吃冰淇淋?”
陈觉非又沉默了。
闷葫芦,没劲透了!难道说一点让她开心的话,这个地球就会爆炸吗?
陈觉非拉住她的手腕:“你生气了,我想哄哄你,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让你开心。”
他小心翼翼地问,“请你吃冰淇淋可以哄好你吗?”
怎么会有人来问当事人应该怎么哄人啊?
于真意大概是真要被他逗笑了,一瞬间所有的怒意都没了,她晃了晃小腿:“鞋带都松了,我还怎么走路。”
“我给你系上。”他赶忙接话,又蹲在她旁边,低头认真地给她系鞋带,“你想要蝴蝶结吗?”
于真意:“我想要中国结。”
陈觉非仰头看她,面露难色:“......那有一点点为难我。”
一只香草味的冰淇淋完美化解了时长二十四小时的危机。
拿着冰淇淋走在回教室的路上,于真意问他:“你下午上体育课吗?”
陈觉非:“你要来找我的话,我就不去上。”
嗯?现在突然这么会说话了啊?
于真意:“那你就不要去上了。”
陈觉非:“那你来找我吗?”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撞在了一起。
两人都是一愣,最后是陈觉非率先反应过来,他抓了抓头发,想要缓解一些尴尬:“那我下午给你讲题。”
于真意没回答,只是故作冷静地点点头,如施舍般的语气里涵盖了点没憋住的笑意:“既然你要给我讲题,那我下午就过来看看你好了。”
·
陈觉非换到了最里侧的位子,于真意不习惯坐外面,就坐在他里面的位子。她一脚踩着他椅子下的横杠,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听着听着,她起身坐在桌子上,歪着脑袋随心所欲地听他讲题。
他讲题的时候垂着眼睛,露出的侧脸线条堪称完美到勾人,从他嘴里说出的物理公式变成了一首首美妙绝伦勾人心魄的乐诗。
用温柔这个词来形容他这张带着点疏离感的脸似乎不太妥,可又是那么得妥当。
温柔得能让人融化进甜腻的巧克力里。
于真意的思绪比天上游动的白云还要飘得远。
她开始幻想,他的另一面会是如何?
也会是这样吗?
还是与平时的相处中截然不同的强制与掠夺感。
会吗?他会吗?
“你这样坐看得见题吗?”陈觉非问。
于真意回神,搓了搓有些红的脸:“看得见。”
陈觉非:“还是坐下来吧。”
于真意:“那你站起来给我讲。”
陈觉非想了想,还是拿着试卷起身,站到她面前:“小球运动的——”
话说到一半,试卷被于真意抽走,随手放在前桌的位子上。
陈觉非愣愣:“怎么了?”
他手里还拿着一支笔,于真意又抽过笔,左看右看最后夹到了他的耳朵上。两腿拢在他敞开的腿间,双手撑着窗台,身体微微向后仰。
窗户不知被谁打开了一半,这样的动作属实有些危险。
陈觉非不自觉地抓着她的手臂,担忧提醒:“你不要往后靠。”
有风吹过,吹起浅蓝色窗帘,她扬手拉起窗帘,浅蓝色的布料像凭空展开的一把大伞,完美地将两个人包裹在一个封闭又秘密的空间里。
于真意的脸凑近了他的视线。
无所遁形的目光让陈觉非觉得如同在上刑。
他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好像是已经知道答案的死刑犯还是忍不住垂死挣扎:“怎么了?”
下一秒,他肖想了无数次的话从她饱满的唇里吐露出,一张一合间,汇成一句完整的话,然后落进他的耳朵里。
“陈觉非,你想和我接吻吗?”
·
很好,他终于上了断头台。
刽子手手起刀还未落,他脑内的理智也如山洪暴发,稻草所建成的小破屋一下子就被倾覆在暴雨之中。
这明明是一个疑问句,是她礼貌又矜持的问询,可怎么办呢?他偏偏就是从这句话中读出了十足十的邀请,他自然知道她想要什么答案。
可是现在,真的合适吗?
会不会太早了?
“你知道不说话就是默认的意思吧。”于真意又离他近了些,近到吞吐间的气息和她身上的果香一起弥漫在他的鼻尖。
一定是被下了蛊。
她的鼻尖已经碰到了陈觉非的鼻尖,唇瓣只在咫尺之距。马上,她就要亲到他了。
啪嗒——
一声并不剧烈的响声突兀地出现在这间安静的教室时却也能夸张到让人心头一颤。
于真意应该也没有表面上那么镇定,因为在那拖把倒地之后,她发出一声近乎小猫唔咽的低低呼声,然后埋头躲进了他的怀里,连声线都带着颤抖:“谁......谁进来了?”
陈觉非的心跳同样剧烈,他转头拉开窗帘,拖把就像一具尸体安静地躺在后方。
“是拖把。”说出口的瞬间,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许哑。
暧昧的气氛全然被破坏。
于真意抬起头,手抓着他的手臂:“那我们要继续......”继续吗......
她没有想象中那么大胆,所有的镇定都是她鼓起勇气为自己打了一剂强心剂之后所带来的后果,现在药效过去,她也成为了一个胆小鬼。
“早恋是错误的......是不是......”陈觉非捏着拳,手指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好让自己有片刻清醒,“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滔天巨浪般的羞耻在那阵顽强的药效之后纷至沓来。原来即使心知肚明的秘密被撕开一道口子也还是会令当事人羞耻啊。
她是被拒绝了吗?
她是被拒绝了。
他不愿意和自己接吻,所以用一种委婉的方式来拒绝自己吗?
强烈的自尊心告诉于真意,此刻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然后故作轻松地说一句“哦?是吗,那再等等好了”才是最佳方案。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可是却在说到那句“那再等等好了”时,声线不自觉地带了点颤。
她不相信陈觉非不喜欢自己,不然他为什么要买冰淇淋哄她,为什么要说那么似是而非的可以称之为少男少女暧昧的话。
他真是个坏人。
一个玩弄她心思的坏蛋。
他才不是狗。
没有哪条狗会拒绝主人的命令。
于真意有些想哭,原来他只是喜欢这几天以来的暧昧与亲昵,却不喜欢一个落到实处的关系。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她推开他的肩膀:“那你自己慢慢来吧。我走了。”
而且也许再也不会来了。
陈觉非清楚地看见她眼角处涌起的泪,不够明显,又太明显,灼得他胸口疼。
他立刻意识到他错了。
所以陈觉非急忙追上去,想要抓她的手腕,却抓了个空。
“我只给你一次机会。”她转身,面无表情地和他说,“不许跟着我。”
陈觉非束手无策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怎么会有这么虚伪的人?
无数个夜里,他早就在脑子里模拟过用什么姿势,却在她问出要不要接吻时还敢冠冕堂皇地说出一句“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
他的幻想里明明已经领先接吻这一过程很多很多了。
从那天体育课后,她的发圈落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开始,他陷入自我忏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多到让人觉得可怕。
他看着掉在地上的拖把,赌气似的狠狠一踹,过了一会儿又自作自受地捡起来放回角落里。
他自然不能将错归结于这拖把,因为即使没有它砸在地上打破这片静谧,他也许还是会拒绝。
该死的狗,怎么可以对主人产生痴心妄想呢?
他还缺少一点勇气,一点最重要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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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觉非怎么又来上厕所了,他是不是肾不好?”张恩仪戳戳于真意的胳膊肘。
于真意头也不抬:“可能是吧。”
在陈觉非第三次经过时,于真意忍无可忍,起身当着他的面干脆利落地把窗帘拉上。
张恩仪直觉这两人最近的状态不对,她问:“吵架了?”
于真意翻开作业本:“没有啊。”
张恩仪也不再多问,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不出意外的话,过一会儿于真意就会因为忍不住而主动开口。
“一一,问你个事情。”
猜测成功。
张恩仪忍笑:“问。”
于真意:“你和薛理科吵架的时候,如果你让他不要跟上来,他是会继续跑到你面前和你道歉呢,还是真的听你的话就站在原地不上来?”
张恩仪:“当然是凑到我耳边和我道歉啊,他那个撒泼打滚的架势有一种如果我不听他解释他就壮烈地死在我面前的感觉。”
于真意更郁闷了。
薛理科这样的傻子都知道要马不停蹄地道歉,他怎么就站在原地不动呢?
天知道走出四班教室的时候她走到有多慢,就是为了让陈觉非跟上来,结果呢,她等了那么久,陈觉非就算是只王八都该爬出来了。
这个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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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师大附中举办了一场校园讲座。于真意,张恩仪,薛理科跟随着人流走进笃学大礼堂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陈觉非。他站在一班的位置前,岑柯嘱咐他管好一班至四班这块范围内的纪律。
于真意装作没看见他的样子,想要往里走,一班那一排区域只剩下了最旁边的三个位子。
张恩仪:“我坐里面,这样你就可以——”
于真意立刻拒绝:“不要,我不想看见他。”
张恩仪的视线在于真意和陈觉非之间梭巡,最后把目光落到薛理科身上。
薛理科往后退一步:“你要干嘛......”
张恩仪:“一一坐最里面,科科坐中间,真真坐最旁边,怎么样呢?”
薛理科摇头:“科科不想这样。”
于真意也摇头:“真真也不想这样。”
张恩仪哼笑:“一一再问一遍,真真和科科想这样坐吗?”
“......想。”
陈觉非看着于真意自然地坐在了薛理科的旁边,她全程没有分给自己一个眼神。
最前方是校方请来的教授在做演讲,陈觉非心不在焉地听着,占据他全部心思的还是身边的于真意,她正在和张恩仪说悄悄话,可是因为座位的缘故,于真意只能微微偏着头,越过薛理科去和张恩仪说话,她的长发发尾快要碰到薛理科的手臂。
陈觉非看着自己手里的本子,手自然地松开,任那本子掉到地上,发出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
于真意条件反射地回头去看,陈觉非蹲下把本子捡起来,冰凉的手背无意之间擦过她裸.露的脚踝。
“对不起。”陈觉非立刻说。
她浑身一滞,他的手背无意之间触摸过的地方像有电流窜过,让人浑身僵硬。于真意把脚往里缩了缩,装作没听到的样子,继续侧过头和张恩仪说着话,但是这次聊天聊得心不在焉,她开始频繁注意身边那个讨厌鬼的动静,连余光都时不时落在他的身上。
期间,薛理科不知道讲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惹得两个女生捂嘴偷笑。
好嫉妒。
陈觉非又一次手滑,黑笔掉到了地上,咕噜咕噜滚到了于真意的脚边。
陈觉非蹲下身子,单膝跪在地上,他拉了拉于真意的袖口,声音闷得有些委屈:“我的笔被你踩到了。”
于真意低头,果然看到那只被自己踩住的笔,她弯腰把笔捡起来递给陈觉非。
陈觉非没有接过笔,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
他仰头看着于真意:“我错了。”
于真意晃晃笔,直接忽略他的话:“你的笔。”
陈觉非抓住她的手腕,有些迫不及待:“真真,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他居然叫自己真真。于真意的心一颤,脑子又成了一片空白,谁允许他这么叫自己的?
却不料,陈觉非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彻底怔愣。
“我想和你接吻。”他压低了声音,神情认真又专注,像是在进行一场只她一人能听见的秘语,“在哪里都可以。”
颤抖的声线暴露了他紧张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