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过的事不敢跟他讲,王府所有琐碎的事,再麻烦她也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她扛下了她遇到的所有麻烦和委屈,尽量在他面前做一个娴熟得体的王妃,可是最后,他竟是会觉得,自己呆板无趣。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从林清见的眼眶中簌簌落下,她忙伸手拂去,手指却是眼可见的颤抖。
晏君复见她落泪,心兀自一疼,正欲上前安慰她,可想起这八年来积压在心中的不愉快,他最终还是没有上前。
只低眉,重重叹了一声。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林清见的时候,是少年时在林家读书那阵子。有天林家的公子们说,林家回来个妹妹,是幼年被奶娘偷走丢失的那位。
他便凑热闹去看了,只那一眼,他便书信回陈留,让父王为自己说亲。
念及往事,晏君复叹道:“清清,我只是想要一个相爱无间的妻子……”
从前他以为,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不过就是一个心心相印的人,一个能和他白首不相离的人。
他不像别人一样,要无数娇妻美妾,也不像别人一样敛财无度,广罗天下美人。
他以为,和别人那些愿望相比,他的愿望真的再简单不过!他只要一个人,只想要一个,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爱人。
但是现在他才知道,坐拥无数娇妻美妾容易,但能得一个真正有共鸣的爱人,是多么不容易。这些年不是没有试着跟她沟通过,但每每鸡同鸭讲,她又是一副礼貌得体的模样,根本无法深入交流。
林清见的泪水簌簌的往下落,这么些年,她从未在人前失过态。她忙转身,伸手捂住嘴,提裙跑出了月洞门。
晏君复看了眼她的背影,终是重重一声叹,伸手捏着发胀的太阳穴,回屋在贵妃榻上躺了下去。
林清见独自一人,站在王府的池边回廊里,看着池中的倒影发呆。
林清见在池边站了许久、许久,直到脸上的泪水都被风干,她方才动了动站僵的腿。
她没能从小在林府长大,很多方面,她连最不受宠的庶出妹妹都比不上。
时至今日,她也算看明白了,麻雀终归变不成凤凰。
这也怪不得晏君复,他自小金尊玉贵,所见所闻于她而言皆是空白,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无论她多么努力去跟上贵人们的行止,他们二人的所思所想,依旧是天差地别……
晏君复不知在贵妃榻上躺了多久,直到外面天黑下来,他也没有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见一束光在屋中燃起,睁眼,便在桌边林清见熟悉的身影,他复又躺回去,伸手盖住了眼睛。
“晏君复……”
耳边传来林清见的声音,这是她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晏君复微微一怔,取下手朝她看了过去。
她就这样背对着他站着,烛光在她身前跳跃,描摹出她姣好身段的轮廓。她低垂的头缓缓抬起,目视前方,平静吐出五个字:“我们和离吧。”
晏君复望着她烛火下的身影,心兀自一疼,可转念便想起这八年死气沉沉的时光。他明白,即便他不同意和离,他们的生活,也不会有半点改变。
屋中很静,只听得见火舌吞噬灯芯的声音。
许久之后,晏君复轻声道:“好。”
说罢,晏君复翻了个身,转进了贵妃榻里侧,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脑子昏沉的厉害。
半晌后,他隐隐听闻林清见离开房间的脚步声和关门声,屋中静得再无声息。不多时,晏君复便昏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的睡了一夜,梦里全然是这些年的时光,交错混乱,搅得他一夜不宁。
再睁眼时,天已大亮。
晏君复坐起身,伸手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便于此时,他忽地觉出不对来,他怎么睡在床上?他分明记得,他昨晚是睡在贵妃榻上的?
莫不是林清见将他挪回了榻上?可她那点儿小身板,怎么挪得动他,而且他还一点儿知觉都没有。
正疑惑着,晏君复复又发觉不对,这房间,也不是王府,而是……
晏君复怔住,从榻上下来,光脚站在地上,四下仔细打量,一处也不敢放过。
可无论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这房间分明就是他当年读书时,在长安住的那间。
晏君复立时便觉全身麻痹,整个人呆住,怎么他睡了一觉,就从陈留跑到了千里之外的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