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慧依言而去,林清见则回屋找衣服,之前孔雀寨里穿出来的那套留在玉津院,她翻了半天,也没翻找一件精干点的衣服,只能换了套不曳地的裙子,便出门去。
嘉慧正好也给林清见借来了剑,见林清见出来,双手递了上来。林清见接过,拔开看了看,道:“这剑一般。”
也行吧,够用了。
林清见拿着剑,先去厨房跟那几位娘子问了去祁山庄的路,便去了马厩,皇后赏的那匹骏马,正在马厩里悠闲的吃草料。
林清见命马厩的人取了马鞍来套上,将马牵了出来。
嘉慧这才道:“姑娘要出去骑马吗?”
林清见已经跨马而上,对她道:“嗯,出去骑一圈马,你不必跟着,等我回来便是。”
说罢,林清见便直接从别苑后门离开,所幸别苑在城外,她又走的小路,一路没遇上什么人,很快就到了祁山庄。
她这次过来,主要是看看余家真实的情况,毕竟之前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的。只有自己看过,才知具体情形到底如何。
等到了祁山庄,林清见正在田中有几位除草的人,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林清见勒马停下,朗声问道:“敢问老伯,您可知余家住在哪个方向?”
那老伯抬头打量林清见两眼,但见这姑娘容貌出众,一袭京中贵人的打扮,衣衫光洁鲜亮,头上簪花精致,显然是贵人家的小姐,可偏生骑着一匹马,单手握缰绳,另一手还握着一柄剑,格外的不和谐。
那老伯伸手往庄子里指一指,说道:“进庄子遇到的第一个路口,往左转,路尽头最后那家便是。”
林清见道谢后正欲离去,却听那老伯复又道:“姑娘,容老夫多句嘴。您生得出众,若要找人,过些日子再来吧。”
林清见闻言不解:“为何?”
老伯指一指身边陪同的中年妇人和儿子,解释道:“您瞧我也不敢叫闺女出来。这几日少庄主住在庄子上,委实不是好相与的人。”
少庄主?莫不是那恶贼?
念及此,林清见问道:“可是殿前都指挥使家的公子?”
老伯蹙眉点头:“正是,我们这庄子,是傅家的私产。十多年前,傅老太爷在的时候,待我们这些佃户极好,租子少,逢年过节还有赏钱,十里八村的哪个不羡慕我们祁山庄。可自打傅老太爷过身后,这祁山庄就变了天,租子比外头的都重,我们每年交完租子,也就只剩下些糊口的钱,毫无积蓄。到了如今更是……”
说着,老伯似是想起什么,浑浊的眼里,漫过一丝对命运深切的无力,摇头叹道:“傅家当真一代不如一代啊……”
林清见文闻言深深蹙眉,这话的意思是,傅家不仅罔顾法度,且还加重收租。傅家又是那般权势滔天,连皇帝都要忌惮三分,有这么一把不知随时会落下的刀悬在头顶,那这祁山庄的老百姓,如今过的得是什么日子?
这傅家,俨然就是当初她在孔雀寨时,最恨的那类贪官蠹役,林清见心上火一阵阵的往上窜。
她深吸一口气,对那老伯笑道:“多谢老伯提醒,我心里有数。”
说罢,林清见持剑冲那老伯抱拳一行礼,拉转马头,往庄子里走去。
按照老伯的指路,林清见很快就到了那条路上。怎知堪堪拐弯,便见路尽头那户人家门口,站着六七个青壮年男子,格外的显眼,他们衣着相同,显然是京中谁家的小厮。
又往前走了几步,林清见便清晰的听到有一个妇人的哭嚎声入耳,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悲愤,声音之凄厉撕心,足叫人闻之欲泪。
林清见下马,拉着马绕到一户人家背后,找了个棵树将马拴好,转身爬上屋顶,一路潜至余家附近,爬在余家邻居的草棚上,踩着草棚木架,只露出一双眼睛,朝余家院中看去。
但见一口黑漆的棺材,就停在院中,门口有小厮持刀守着,有一对中年夫妇,就在棺材边,但二人显然已是哭得脱了力。
余家大伯跪在地上,扶着同样匍匐在地的妻子,脸上尽显悲伤与愤怒。
那余家大娘子,指着门口的持刀小厮,凄声质问道:“我女儿已死,我们自知斗不过你们,可为何你们连让她入土为安都不许啊!她人都已经不在了,难道连死后都不能得一份安宁吗?畜生啊!你们为何不让她下葬,为何啊?”
余家大娘子嗓子已然破了音,脸上已被泪水洗劫,她一拳拳重锤着心口,仿佛要将承受不住的心痛从心间锤出去。
余大伯拉住自家娘子,劝道:“哭也哭了,求也求了,他们就是不让宜兰下葬,为的是什么我们还不知道吗?他们就是想逼死我们……”
余大伯愤恨的眼瞪向门外的人,眼里满是怒意:“他们就是想逼死我们,好让我们永远闭嘴,他们做下的恶便再也无人知晓!”
女儿第一次出事后,他进城找到主家,本想求主家约束儿子,怎知主家咬死说他攀咬,他挨了一顿打不说,便是想去报官也被他们拦在路上。
本以为,他们一家吃下这哑巴亏,日后也能安稳的过日子。怎知傅砚名那畜生不做人,第二日晚上便带着小厮再次闯入他家,竟是当着他们的面,那般的欺辱宜兰啊……
眼前守在门外的这几个小厮,每一张脸他都记得!他们每一个都有参与!
只可恨他出身低微,护不住女儿,也报不了仇!
林清见在草棚上听着,手愈攥愈紧,牙关咬得咯吱作响,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人?怎么能恶毒到这种地步,毫无同理心可言!
他们不让已故的姑娘的下葬,可是怕自己的罪行昭然若揭?眼下这般逼迫,显然是想让余家这对夫妇也活不成,他们跟着死后,便再也无人喊冤,无人报案,他们傅家的罪行,将永远埋藏于地下。
而就在这时,但见那余大伯看向离他最近的那名小厮,眼里逐渐流出杀意:“既然我奈不了你们傅家如何,那咱们就到阎王殿里,到阎罗爷跟前算这笔账吧!”
说着,余大伯忽然起身,一声嘶吼,双手朝离他最近那小厮的脖颈掐去。
一切发生的极快,林清见见那小厮提刀朝余大伯砍去,快于余大伯。
来不及思考,林清见已从草棚上一跃而下。
只听“匡当”一声脆响,林清见手中出鞘的剑,已是稳稳接住那小厮砍下的刀。
忽然从天而降一个貌美小姐,在场所有人齐齐愣住。
林清见哪管他们的疑惑,用力将剑一推,将那小厮推出去几步远,随后伸手扶住余大伯的手臂,对他道:“该死的不是你。”
林清见腰背挺直,手中剑锋指向地面,声音清冷沉着。
她那双隐有剑影萧杀的眸,冷冷扫过外面那些小厮的脸,转身示意抬棺者准备起棺,沉声对那些小厮道:“让开!”
傅家的小厮们还是一脸的困惑,这女子到底是谁,衣着看着不俗,生的也如此貌美,可为何气势如此逼人,若忽视她的打扮,更像一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军。
看似为首的那小厮道:“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让我们让开,你谁啊?”
林清见道:“知道,一群蠹虫罢了。我叫你们让开!”
随后林清见提剑,剑身左右一甩,便将最前的两人打开,让出一条路来。
那些人见林清见动手,立马提刀上前。
然后几个府里养出来的蠹虫,根本不是林清见的对手,三两下就全被打到在地,呻.吟不止。
余家夫妇这时似乎才反应过来,这位姑娘,竟是在帮他们?这京中,竟是有敢得罪傅家的人!
为首那小厮半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对旁边一人道:“去请公子。”
听令那人艰难从地上爬起,捂着被林清见踢伤的肋骨,朝远处跑去。
林清见见那人逃跑,想也知道他是去叫人,正好,她也想会会那位傅公子,便没有阻止。
林清见转身将跪坐在地上的余娘子扶起来,对她道:“别怕,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夫妻二人一时老泪纵横,齐齐跪地,磕头道谢。
林清见只好再次弯腰相扶,待他们起来,林清见简单问了些情况,和她知道的大差不差。她又让余氏夫妇指出那晚参与强.奸的小厮,挨个记住了他们的脸。
不多时,林清见便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她转头看去,便见几个骑马而来的人在门口停下。
为首的那人,一身锦衣华服,簪冠高耸,二十出头的年纪,看打扮便知是林清见要找的正主,傅砚名。
傅砚名握着马鞭进来,林清见微微眯眼,长得倒是五官端正,只可惜弯腰驼背,眼下乌青,神色猥琐,眉宇间戾气横生。
傅砚名一进院,余氏夫妇脸上,便是森然的恨意。
傅砚名看了眼被打怕的府中小厮,随后那双不正经的眼睛,便在林清见身上逡巡,半晌后,他在林清见面前站定,调侃道:“如此貌美一小娘子,何必蹚这趟浑水?得罪傅家,你有几条命来赔?不值当……”
傅砚名话虽狠,但语气却满是轻浮,显然很喜欢林清见的样貌。
林清见冷嗤一声,懒得跟这种蠹虫废话,直接提剑指向他,冷声道:“不想死的话,便自去官府投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