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她确实已经为了家里的事儿,把能想到的办法想尽了,把能拆兑的钱也都拆兑遍了。
可要知道,今年的春节才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月,家里购物本儿上的东西,除了火柴、肥皂、蜡烛和一点粉丝,其他的早就买光了。
如今,她家里的面口袋已是空的,缸里也只有不多的棒子面儿了。若论干货蔬菜,家里除了白菜、土豆和一点秋天晾的茄子皮以外,也不过是自家腌制的咸菜,外带半捆葱,一辫子蒜了。
并且到现在,她还因为过节的事儿欠着厂里“互助会”(即一种小额信用贷款的型态。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每个单位的工会都组建了互助会,自愿参加。那时人们的工资只有几十元钱,每人每月要缴纳2至5元钱当会费,由专人管理,用于职工生活困难时借款。互助会负责人把钱存在单位附近的银行里,到年底再把每个会员一年缴纳的会费还给本人。这一年中,每个会员家中遇到临时生活困难,都可以提出书面申请,写好借条后就能借到钱,但借钱的次月,发工资时一定要还清。)十块钱没还上呢。
这种情况下,她又能到哪儿去,为儿子凑出一顿打卤面的资源呢?
想到这里,正坐在缝纫机前,给鞋帮滚边的王蕴琳,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僵了,刚舒展不久的眉头也重新纠结了起来。
半晌后,她望着手里不知不觉已经停下来的活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日下午五点十分。
从煤厂离去后,独自来洗澡的洪衍武刚刚冲完了淋浴,正盖着浴巾躺在家门口自新路澡堂子里的一张铺位上。
他嘴里叼着棵“北海”,可脑子里还在想着他和泉子今天所受的憋屈,怎么也忘不了。
他对胡二奎更是恨得牙直痒痒,好在最后的那自行车的“改造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要不出意外,那老小子很快就能遭报应。
真够呛,不知是不是因为肚子里没食儿,经浴室里的热气这么一蒸,此时竟让洪衍武的眼前些发懵。
于是,他便索性把眼合了起来,抽着烟闭目养神。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开始不自觉地哼唱起来,无意中倒吸引了不少周围铺上人们的瞩目。
这不为别的,因为洪衍武哼的是一首这时本应该还没有的歌曲。那是曾红遍全国,只要是男人,都曾在酩酊大醉时吼过的《朋友》。
虽说这首歌儿的演唱者因为违法被抓了,可歌儿确实不错。所以,此时洪衍武周围的这些人也都觉得曲子挺好听。
不过大家也恰恰因为都没听过,才会觉得洪衍武这个人很奇怪,并因此格外关注他。
而洪衍武对此可一点没意识到,他一边哼着调儿,脑子里还一边想着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那就是——妈妈怎么样了?
洪衍武其实并不真的认为母亲会有什么不好的状况,只是到现在为止,家里让他最牵挂的人基本上都见到了,却唯独对他对好的母亲还没有谋面,自然会惦记起来,心里便七上八下的老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