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的知名,不光因为有前门楼子和瓮城,还在于有“大栅栏”、“珠宝市街”和“鲜鱼口”,当然还有“八大胡同”。
由于从清代、民国时期传承下来的扎实商业底子,从解放前到1977年,这里一直还是京城人习惯光顾的主要商业区。
这时的老京城人都知道,只要去一趟前门,逛一趟“大栅栏”,再到附近几条街溜达一圈儿,吃喝玩乐,外带置办穿戴就全解决了。
这里的繁华程度并不亚于西单和王府井,更不是后来那个“外地人懵外地人一条龙”。
因此,能把着这么好的地面儿,前门的“把子”“八叉”也不是一般的人。
说起来,哪儿行业都讲究世代传承,若是“玩主”圈子里也从这条论起的话,恐怕还真没有谁的资历能迈过“八叉”去。
解放前,“八叉”的大爷就是前门一带“穷家门儿”的“团头”,一直把着这块最肥的肉。不但从没让别人的筷子伸进过自己的锅里,并且每家商铺都免不了给他一份进项,就连“衍”字号的洪家,齐仁堂的岳家,瑞蚨祥的孟家这样的大商号也不例外。
由此也就可知,年近三十,一身肥膘,武不出众的“八叉”却能统领一方,遥控一方的本事,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还别看“八叉”的大爷一辈子没孩子,“运动”中又被翻出旧帐给毙了,但这个六十多岁的孤老头子一辈子吃香喝辣,睡过的娘们无数,过得着实并不亏。
而且就连生前最后的几年也并没耽误工夫。他一身的手段和绝活儿都留给了“八叉”这个亲侄子,把这小子打造成了能接自己衣钵的最佳传人。也使“八叉”继他之后,照样能在前门的地面上呼风唤雨,大吃八方。
1977年4月1日,周四。
晚上快九点了,西打磨厂“前门日夜大食堂”里,专营炒菜的二层早没几个人了,唯有“八叉”一桌子七八个人还聊得火热,不住地推杯换盏。
这不免让频频打哈欠的服务员大姐不胜烦恼。因为都是知根知底的家门口熟人,她自然知道,这伙王八蛋恐怕不喝到凌晨是不会走的。
“八叉”身形很胖,一喝酒还上脸,不算热的屋子里竟然光着膀子,头上还顶了块擦汗用的手巾,而桌上两瓶六十五度的二锅头已经见底儿了,餐桌上的菜盘儿也几乎空了,只剩下几盘“花生米”、“芥末墩儿”、“炒麻豆腐”之类的东西。
“大姐,再来两瓶。”
“八叉”刚干了最后一口酒,又挥手冲服务员大姐要第二轮。
“喝,喝,喝!早晚喝死你们。”
服务员大姐“砰、砰”两声,带着气把两瓶二锅头墩在桌子,弄得桌子上的盘子一个劲儿地响。
她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娘们,一脸横肉,眼睛几乎是嵌在肉里了。气质和服务态度,绝对是国营饭馆中的标杆似的人物。
不过“八叉”一点不在乎,还拍了大姐的胖屁股一下。
“我们又不是不给钱,你也是大夜班。干脆,你坐过来跟咱们凑一块堆儿解闷得了,多好的事儿!”
“少他妈瞎逗,老娘比你妈都大!”
跟着,服务员大姐又横了“八叉”一眼。
“我说你小子,怎么见天带人来这儿祸害?旁边的‘聚德全’和‘都一处’你怎么不去?我谢谢你,别老图便宜往这儿跑。也给我放几天假行不行?总不能让我夜班天天跟你们熬着吧……”
“瞧您这话说的。”
八叉”一个手下忍不住插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