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伸手来”倒真有点触动了,只是最后还是摇头。
“你嘴是好使,说一千道一万,其实还不是让我们给你干,你好从我们身上刮油?想都别想!你要真仗义,干脆这么着。一,别讲什么条件把我们都放了。二,今后得容我们在‘首都电影院’门口倒票。否则,你就是来假招子。”
洪衍武沉吟了一下,很认真地做了最后的说服尝试。
“你这话太没道理!确实,我是掌灶的,拿得是头份儿,比谁都多。可我心不亏,吃肉也不怕咯牙。因为跟我干的人,比他们自己单干都划算。‘二头’他们当初的收入你知道不知道?我手底下挣得最少的新手,一个月也得百十来块。能看一摊儿的主儿,每月是两千多。靠你们自己,能奔出这个数?
“另外,咱们之间可不是谁求着谁。既不是你求我,也不是我求你。你愿意跟我干,就在我的锅里拿一份口粮。不愿意,有的是别人愿意跟我搭伙吃饭。至于你说让我不讲条件放了你们。你还要在我门口跟我做一样的买卖。对不起,绝不可能。”
“为什么?一,你们干出的这件事儿。差点砸了我们的招牌,怎么也得有个说法。否则明天就会有别人有样学样,踩乎到我头上,这会影响我们所有人的利益。明告诉你,西单新把子‘小雷子’可没我这么好说话,他被你们戏弄过,是坚持要废了你们的。是我说情,许了他两千块补偿,才饶了你们。所以肉刑可免,罚款难逃。你们得掏四千。要么给我干,用收入的一部分扣除抵债,要么就掏出现钱来,我就放了你们。”
“二,同样的道理,我绝不能允许别人在‘首都电影院’门口单干。因为那样会彼此拆台,票钱就卖不上价了。咱们谁也甭想多挣钱。何况这块地盘,我们还得给西单的‘把子’上贡呢。我交的份子钱,凭什么你们坐享其成……”
“伸手来”真是执迷不悟,心思非往窄胡同里钻。竟然仰天大笑。
“看看,说心里话了吧。换汤不换药!四千块?耍什么花活?我就知道是流氓就是流氓,无利不起早……”
可就在他还想要继续大加嘲讽之时,却没想到“糖心儿”忍不住发作了。
“谁也不欠你的。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啊?还真拿上糖了!地球离了谁都转,离了你不行啊?你还真拿自己当根葱,谁拿你呛锅啊?”
“糖心儿”可是早就心疼洪衍武,心里来气了。
虽然她平日眉目温柔,可这时候那小脸一寒,眇目一瞪,脾气也够硬朗的。就跟训三孙子似的毫不客气。
“明说了吧,为什么这么劝你,是因为咱们都是过得不如意的人,也都是走错了路的人。越是咱们这样的人,就越应该有一次重新选择生活的机会。何况用小武的话说,咱们之间掐,那叫弱弱相残。犯不上,也犯不着。这只能让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看笑话。可你怎么就不懂道理呢?”
“是!这社会上乱,咱们又是这个烂圈子里的,见谁信谁那是傻子。可你也不能一杆子把船打翻,不加分辨就认定所有人都是敌人,都是坏人。连别人正常的要求也当成是算计。你这叫哀莫大于心死,本质上其实是个没出息,不敢相信别人的懦夫。告诉你,命运可以不幸,社会可以不公正,但是我们的心,不能死。真正的男人,就是不管遇到什么逆境和挫折,栽了多大的跟头,心绝不能死。”
“伸手来”这一刻很震惊也很尴尬,更多的是猝不及防和无所适从,一下就被骂傻了。
但“糖心儿”身为一个女人,所呈现出的威凛和那当头棒喝一样的话语,也确实够有份量的,让他不由自主地追问。
“心?什……什么心?……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