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这不合规矩。”
“但他们是证人,自愿作证,”罗夏贝第学院的导师道,“如果他们所言非虚,那就证明作弊确有其事,如果他们只是污蔑,那当然应当承受应有的责罚,”他看向那些人,“你们愿意为自己所说的话负责么?”
看着面色不虞的一众高阶魔导士,第一个开口的埃里昂犹豫了一下,但他马上想到自己所遇上的那些人,眼中愤恨的目光更盛,“我当然可以为此负责。”
“我得提醒你们,这可不是开玩笑,这可能涉及到一位无辜者的名誉,一场比赛的公正性,”那导师严肃了些,“你们敢对着知识之神的圣像发誓,你们所言非虚?”
“我们……呃……当然可以。”埃里昂憋红了脸,结结巴巴地答道。
不过不管他们再怎么吞吞吐吐,敢于对安吉那指誓本身就具有一定说服力,那是在辛塔安一地除太阳信仰之外最普遍的信仰,其信众广泛到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
就在这儿,在奥述人的魔导士之中也存在着大量的信徒,至于其他方面——在旁人眼中完全可以解释为紧张——那不过是些学院生而已,在这个场面下感到紧张也是完全情有可原的之事。
罗夏贝第学院的导师看向一众议会的术士。
听到这几个年轻人对知识之神的圣像指誓,几位高阶魔导士们也不得不严肃起来,开口问道:“说说看,你们都有些什么证据与证词?”
“我们当然有证据,证据就是她手中的魔导杖,”埃里昂道:“我们也曾经是布丽塔的那个社团的一员,但正是这个女人设法将我们排挤出去,她总是蛊惑布丽塔听信她那些关于霍尔芬学派的歪理邪说,我们对此稍有分歧,这个狡诈的女人便使计让我们不得不离开——”
“她声称自己是来自罗布尔的穷学生,与艾什·林恩有些亲缘关系,而事后又声称自己是林恩家族的唯一继承人。我们那时候都只知道这个女人一贫如洗,但看在一个社团的成员的份上大家才不时接济她。”
“但社团中资金有限,那其实都是大家的钱,我们所有人节衣缩食,这个团队中除了布丽塔大家其实都家境一般,我们这些人连自己都舍不得买较好的魔导器,这个女人凭什么会有这么一支豪华的魔导杖?”
埃里昂看着站在那儿的莱拉,眼中似乎都嫉妒得冒出火来,“因为那根本不是她的东西,这个女人在社团里天赋是最差的那一个,满口谎言,几个月前她连最基本的法术都不会,不过区区半年,她就站在这里,还突然掌握了二环法术了?”
他咬牙切齿,一边说一边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来:“这一切只因为那些天赋,还有那支魔导杖根本都不属于她!这里奥格尼扬先生的证词,谨防各位不知道,奥格尼扬先生正是布丽塔的父亲,他可以证明那支魔导杖是他们家的传家宝物。”
年轻人高声道:“各位,若说那是林恩家的东西,可以这个女人之前那爱慕虚荣的性子绝不会从没和我们提起过这件事,不信你问问她身边那些熟悉她的人就明白了——”
埃里昂一边让开,让身后走出一人来:“这位是普舍先生,他是这个女人的房东,免费接济了这几个女人好几个月,没有收她一分钱房租。让他来说说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莱拉面上一下褪去了血色,不可置信地看着站在年轻人身边的那个老人:“……普舍先生?”
洛羽也看清了那个人,那正是齿轮与魔导书的所有者,那个老商人普舍。
普舍站在那儿,并未作答,只向众人点了点头表示埃里昂所言非虚。
洛羽一皱眉头,几乎是和一旁那个议会的魔导士同时丢出了一个侦查法术,但并没有从普舍身上侦查到任何变形、或者控惑一类的法术。
那个议会的术士回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并未表示什么,若洛羽只是一个普通魔导士他自然会呵斥,但对方和他平起平坐自然也有这个资格。
埃里昂的话已令现场一片大哗,既有证物又有证人,已足以令人取信三分。大多数人都不由向这个年轻人投去同情又带着鄙夷的目光,同情的自然是他们的遭遇。
但鄙夷则是因为在场大多数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站在这里多半是因为嫉妒,是嫉妒致使此人站出来揭发自己昔日的同伴,无论是那扭曲的面孔,愤恨的话语。
似乎都在说明这一点。
但这样反而让一切显得合情合理起来,人都是利益动物,也愿意相信利益驱使一切的合理性。
只有洛羽眉头紧蹙,他想过许多可能性,但却没想到对方会以这样一个方式发难——他看着沉默不言站在那里的老商人,对方侧过头故意不去看他似乎是因为感到愧疚。
但洛羽还是从中察觉出一股不自然来,普舍早年在外经商身上落下过许多毛病,正因此才会在艾音布洛克安顿下来,他也正因此欠下林恩家一个人情。
根据老人的说法,他腿上其实有些暗伤,每到阴雨季节就会因为神经痛而显得有些跛足,他对此直言不讳,那它当作一个调侃。但他记起普舍先前从人群中走出来时,似乎一如常人。
洛羽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
人群议论纷纷,人们不由从埃里昂的话中想到了几天前发生在占星院内那场凶杀案,案件的受害人好像正好是一个叫布丽塔的姑娘,难道此布丽塔正是彼布丽塔?
许多怀疑的目光不由落在了莱拉身上。
星与月之塔的术士厌恶地看了那个年轻人一眼,但对莱拉同样冷淡了几分,他们转过身公事公办地问道:“莱拉小姐,他说的是真的吗?”
莱拉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她强忍住不让自己声音发颤:“不,并不是,这支魔导杖是我的老师罗伊斯爵士送给我的。”
埃里昂说的全是谎言。
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接受大家的接济,普舍先生虽然没收她房租,但她一直在齿轮与魔导书打工还账,在社团内,布丽塔也拿她当作与自己平等的朋友。
社团中的每一个人,她都从未接受过任何人的施舍。
少女有些恐惧地看着面前那个年轻人,犹如看到了一条吐信的毒蛇,她从未有一刻感到人与人之间如此疏远,如此陌生过,对方怎么能如此平常地说出这么恶毒的谎言?
那些事情她没有一件干过。
“她撒谎!”埃里昂大声道:“罗伊斯爵士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大家都清楚,他那样冷淡的人怎么可能送外人礼物,你这个狡诈的女人为了让自己的一切合情合理已经慌不择路了!”
“我……”
莱拉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涨红了脸。
她是那么单纯的一个人,布丽塔平日里将她保护得很好,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
但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却不去问他,而是看向一旁占星院的导师,那个导师显得有些犹豫,“我和罗伊斯爵士也不太熟。”
她看了看莱拉,不着痕迹地移开了两步。
正是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少女纤细的心如坠深渊。
星与月之塔的术士召来一个工作人员,向其吩咐了两句,那个工作人员立刻匆匆离开,广场上一时有些寂静——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其实很好揭穿,只要将罗伊斯爵士召来一问便知。
人们的目光在莱拉与埃里昂身上游弋不定,洛羽也正看着那个年轻人,罗伊斯会不会是自己人?他竟从埃里昂脸上看出了一丝紧张之意,这不由让他感到疑惑起来。
他原本确实怀疑过罗伊斯的身份,或者说占星院内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他信任,但的确,如果罗伊斯愿意站出来举证的话,就可以给这件事致命一击。
当初他赠予莱拉魔导杖在场并没有第三个人在场,如果他愿意作证,以他的名誉作担保,在场不可能有人会相信莱拉这样一个学院生的证词。
何况她本身因为出身的原因,就饱受人们的偏见。
不过术士们仍在讨论:
“即便魔导杖不是她的,但也不算违反比赛规则。”
“但那样的话,她就是一个贼,”罗贝夏第学院的导师言之凿凿,“学院赛的优胜怎么可能发给一个品行如此低劣的人。”
占星院的那个女导师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