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瑞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剑前进的每一分,天地仿佛在此时静止,所有正在坠落的雨水都停在半空,于是雨声停了、风声停了、叶声停了。
他想要躲避,却发现自己好像也停了,他想要反抗,神识与法力的运转却好像也停了。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滴雨落到他的额头上,而他身上由那个神秘的“金手指”所形成屏障,在这滴雨下像脆弱的薄冰一样触之即碎。
隐藏的魔气霎时再无遮掩,那柄剑也再无阻碍地斩到了他身上。
他向后倒去。在消散的前一瞬,他看见了柏崖惊愕的神情,看见了大雨如泼,他又听见了雨声、风声,和叶声。
原来不是一切都停了,原来只是那柄剑太快。原来在剑尊出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被笼罩在剑意之下再无反抗之力。
原来他所以为的“最近”,也只是一场妄想大梦。现在梦醒了,他的一切也将随着这场贪婪的梦一起结束。
岑瑞的躯体倒在被雨水打湿的草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很快就被大雨淋透了。
柏崖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俯身伸手,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触到岑瑞的躯体,就见这剑眉朗目的青年骤然散开一阵烟黑魔气,逐渐变成了另一种模样。
“魔。”柏崖伸出的手逐渐攥紧。
“他不是你的徒儿。”双文律道。
只是一个伪装成岑瑞模样的魔。
但一个魔如何通过洗尘池与七十二峰大阵的筛查进入剑阁?又是如何蒙骗过旧友师长,使柏崖都未能觉察出问题?
双文律垂目看着魔的遗躯,忽然伸出手,双指虚捏。一个裂痕遍布的暗红虚影骤然从魔躯里飞出,向着远方逃窜,却被强行摄了来,一路挣扎着震动不休。
“这是个什么东西?”柏崖问道。
双文律漠然看着指尖的暗红虚影:“你自己说,还是我来查?”
暗红虚影被困在剑气当中,一动便是一道伤,它不敢再动,连连出声道:“我自己说!我自己说!”
“不干我的事!我只是一个辅助系统,要做什么事,都是宿主自己决定的!都是那个魔干的!不干我的事!”
“岑瑞呢?”双文律问道。
那个魔敢伪装岑瑞的身份进入剑阁,必然是确定岑瑞不会回来了。
柏崖没有说话,目光凌厉刺向系统。
“他还活着!”系统急急道,“那个魔想要盗取他的身份,我把他们互换了!我知道他在哪儿,你别杀我!杀了我你们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双文律的目光很冷,忽然笑了一下:“规则碎片当中原来还有你这种低劣的玩意儿。”
系统大感不妙,下一瞬一道强横地神识已探入它的内核当中。
什么“商城”、“等级”、“好感度”、“堕落值”之类的虚浮幻象在双文律的神识下一触即碎,显出本质来。
系统在尖叫:“怎么可能!你只是一个规则内的生物罢了,怎么可能进到这里?!你……”
但双文律的神识却轻而易举地勘破了它的每一处漏洞,将它隐瞒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锐不可当的剑意甚至没有刻意去撕裂它,只是自漏洞中掠过,它自己开始崩溃了。
隐藏的数据尽数暴露,里面充斥着污秽不堪的内容,系统所谓的“无辜”只是谎言而已。
那个魔胆敢直接将目标对准剑尊,也是这个系统挑拨的。
“你是……”系统在崩溃中恍然大悟,但内部越来越严重的坍塌将它的余音拉成一声嘈杂的长音。
在崩溃前夕,他终于意识到,能够轻易看破它本质、撕裂它规则的人,那只能是一方天地的……
护道者。
原来这就是其他系统前辈们提醒它要小心的护道者。
这就是传闻当中,能从凡尘之身走向规则的一方天地之镇守。
它前所未有地后悔起来。如果在进入此界之前,就知道这是一方拥有护道者的世界,那它必然不敢如此放肆;如果早就知道目标是护道者,那它绝不敢贪图剑尊身上的利益;如果……
“不……我,等……”系统拼命挣扎发声,它不想就这么消散。它还知道很多!它还有价值!它……
但现在后悔已经太晚。
系统所谓的秘密在他的神识下一览无余。
规则碎片在其自身规则上十分强大,便如催眠系统可以将魔与岑瑞的身份互换,使得剑阁的检测阵法失效,连柏崖在未曾防备时都会被蒙骗。
但它也处处都是漏洞,只要有了准备,莫说九重天枢境的柏崖,就连真正的岑瑞对付它们也不难。
一个小小的规则碎片敢在进入乾坤之初就将目标对准双文律,是因为背后有人在鼓动它。
看来,很多人都想趁着乾坤开放的屏障的时候来咬上一口。
乾坤的晋升不会平静。
双文律双指一锉,将系统捻了个粉碎。
谁敢伸手向乾坤,他就剁掉谁的爪子。
“岑瑞还在魔渊中。”双文律道。
柏崖默默无言,身上剑意凌厉。
一千二百年了。魔渊当中,有魔冲破了剑阁的封锁,且堂而皇之地混入阁中。
双文律抬了抬眼,看着遮天的雨云:“一千二百年,已经太久了。”
久到有些人已经忘了他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