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我还找到了这个。”泥怪嗫喏着吐出两块碎银,“这是您的吧。”
朗擎云顿了顿,接过碎银:“谢谢。”
他拿起水网,那像是一块凉滑黏腻的粥皮,却又要比粥皮坚韧得多,而且是透明的。他把这一段水网盖在一块半埋在土中的岩石上,果然他神识之中再感觉不到这一块岩石了。
水网的效果很神奇,它不是在神识中给岩石的位置留下一块坑洞,而是模糊了那块位置的感知,使人觉得它所覆盖的地方与周围没什么差异。因此,之前那几个想夺血锈刀的修士才会直直撞到他面前。
朗擎云提起水网,把它覆盖在血锈刀的刀鞘之上。
……不能说完全没用,但若想盖住血锈刀的气息,差不多得裹个十二三丈厚吧。
他若是把血锈刀投到大泽之底,或许能够使人找不到血锈刀的所在。但他已从梦中知晓,这柄剑会自己脱困,重新找到主人。
朗擎云低头抚着血锈刀,那目光中好像有些很殊异的意味,但被藏得太深,使人看不出他究竟是怎样想的。
“你认识它吗?”他忽然对泥怪问道。
泥怪吞咽了一下,道:“血锈刀。”
它怕朗擎云要杀了自己,但它不可能装作不认识。之前那些修士都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
“想要吗?”朗擎云又问道。
泥怪发起抖来:“我发誓!我绝不敢觊觎血锈刀!我只是个小泥怪,怎么配得上这等宝物?”
朗擎云平和道:“它对我已经没有用了。”
泥怪小心翼翼地觑着他的脸色,说道:“我真的不敢要。”
“你觉得这是一件宝物吗?”朗擎云自言自语道,“你也听见之前我和那老狗妖说的话了吧。这样一件宝物,管什么喜欢不喜欢?”
“可我偏偏不喜欢它。”
“它带来的麻烦太多,”朗擎云看着手中的血锈刀,他的眼睛是冷的,似乎真的很厌恶它,“曾经我用得到它,于是也不得不忍着它带来的麻烦。”
“难得这片大泽可以遮掩它的存在……”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好像在思考,假如泥怪不想要它,那该怎么给他找一个能够在大泽底生活的主人。
泥怪喉咙咕咚一声。它虽然弱小,却也有些天赋,能够窥看人朦胧的情绪,看得越久,就越明确。它看出来了,这个人对血锈刀的厌恶是真的,它也的确一直没有从这个人身上觉察到对自己的杀意。
也许……也许这真的是自己的机缘呢?
“假如……假如您说的是真的话……我可以发誓……”泥怪乱七八糟抖着嗓子道,“我绝不会乱说。您要是还想要它,我绝不敢、绝不敢觊觎。您要是真的不、不想要了,我、我……”
但朗擎云并没有注意泥怪的话,他的注意力都在道种忽然散发的韵律上。那韵律漫延到血锈刀上,展现出一种奇妙的波动,仿佛它可以解析血锈刀中的“无上道藏”,只要他留下血锈刀,道种就可以借助血锈刀助他修行更进一步。
啊……朗擎云微笑起来。
我知道了。道种,你也想要血锈刀。
“谢谢。”他对泥怪温和地说道。
泥怪大喜,道:“您别这么说,是您给了我这天大的机缘,我该谢……”
它的话才说到一边,突然僵住了。朗擎云设在他身上的禁制连着它的性命一起破碎。泥怪茫然地看着朗擎云,不明白为什么。它感觉到朗擎云的谢意是真的,而且它确实一直没有感觉到杀意……
朗擎云看着死去的泥怪,他的神色还是那般温和平静。
谢谢你助我试探出了道种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它不是所谓的“大道之种”、不是某种规则的显化、不是前人制造的修行指引……而是一个有着自己想法、有着自己所求、有着暗藏深处不可告人之秘的,某种“活着”的玩意儿!
活着的,就是可杀的。
而且,朗擎云轻轻抚着刀身上被血锈包裹的那一截,道种啊……我觉得你似乎,根本不知道我做的那些梦。
血锈刀、血锈刀,争夺它的修士如此之多,所有人都这样称呼它,好像它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但拿着血锈刀这么久,朗擎云却有了另外一种想法——“血锈”和“刀”是两个部分。
这是很简单的看法,只是所有人都被无上道藏迷了眼,便忽视了这一点。人人都以为血锈是刀上的封印,人人都以为要除去血锈才能见到“刀”上的无上道藏。
但是,血锈刀上的无上道藏,凭什么一定是在“刀”上,而不可能是在“血锈”上?
朗擎云低低地笑。
他的识海如酷寒的冰原,在他放开对道种的限制后竟又似透彻的明镜。镜面已经彻底覆盖了每一寸,但在镜面之下,还藏有一道剑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