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抻抻袖子上的皱褶,奇怪道:“老夫人既知道卫淼不是卫家的,怎么还如此上心?方才我见素雨偷偷塞给她几琔银子了。”
“母亲就是喜欢多想,她担心那孩子是大户人家的,以后上门找麻烦。”
这话杨氏第一个不信,她冷哼一声,忽然想到什么,心头重重一跳,“当年你把她抱回来时,卫淼身上是不是有一枚玉鹿环佩?”
那东西,瞧着可不便宜,莫非卫淼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卫长东明显不把这事放在心上,“怎么你也胡思乱想!她是卫五从乡下抱来的,那枚玉佩应该只是巧合,以防万一我早扔井里了,你少自己吓自己。”
卫五是卫氏乡下的一名田地管事,当年杨氏怀孕,一家老小都盼着生女孩和恭谦王府结亲,因此生产之前,卫长东就做好了打算。
乡下出生的孩子多,但养不起的比比皆是。卫长东吩咐卫五抱一个女婴回来,以防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自然,在卫老夫人面前他只说卫淼是弃婴,省的老夫人因这件事训他。
话虽如此,但杨氏仍觉得心中难安,自我安慰道:“是了是了,她本就是乡下穷苦人家的孩子,能在府里好吃好喝几年已是福分,我可不曾亏待她。”
*
卫老夫人的病,终究没能捱过寒冬,分完家产的第二天就去了,国公府也开始操办丧事。
因早早做了准备,丧事井井有条,隆重而盛大。漫天的纸钱和哭声,一日日在国公府上方飞扬,宾客往来回忆往事间,生出更多送别的悲伤。
在素雨的安排下,卫淼暂且留在了卫国公府,七期之后再回法缘寺。而另一厢,谢疏钰也回宫了。
这日,墨色的浓云挤压皇城上空,黑沉沉的天仿佛要坠下来。詹事府少詹韩维捧着折子走出东宫,面上冷汗涔涔。
他接过冯宝财递来的帕子擦了擦,心有余悸道:“殿下近来心情不好?脸黑的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
冯宝财笑笑,没说话。
殿下面上虽不显山露水,但东宫属臣都感觉到了,太子心口压着火,生怕哪天烧到自己身上来。
这种时候,冯宝财就特别想念水水姑娘。有小家伙在,太子发火前都要掂量掂量会不会吓到她。
这时,梁观带属下求见,说是查到桑云的消息了。冯宝财知道太子对这件事非常上心,赶忙把人引进屋。
书房中,谢疏钰手持朱笔,沉声问:“桑云现在何处?”
梁观:“回禀殿下,经过多番探查,确定当年桑云曾多次易容逃过官府追查,最后落脚少时卖艺的乌水镇。据镇上邻居所言,桑云回去时确实抱着一个女婴,不过那个女婴身体弱,没多久就病死了,而桑云也日渐疯癫,三年前醉酒摔进河中溺亡。”
“死了?”谢疏钰指尖一顿,片刻后接受了这个结果。
魏文彬女儿被偷走时那样小,桑云带着她长途跋涉,挨饿受冻是难免的。如此一来,不生病怎么可能。
只是可怜魏文彬的女儿了,小小年纪与父母分离,无辜丧命。
梁观又道:“在属下到达乌水镇前,也曾有人打听此事。属下猜测,应是长公主或魏大人。”
如此看来,魏文彬和长公主是知道女儿已不在人世这个消息的。
谢疏钰摆手,“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傍晚无事,冯宝财看一眼天色,再看看仍旧埋头案牍的太子,暗暗叹气。
太子心情不佳,东宫上下也阴云遍布。
干儿子跑到他跟前,凑近小声说了句什么,冯宝财一听大喜,走到案牍旁大着胆子道:“殿下时候不早了,不若出门走走?”
谢疏钰头都没抬一下,冷冷道:“孤没空。”
“方才来人禀报,说水水姑娘已经离开国公府,启程前往澄院了。”
算算日子,卫老夫人的七期是该结束了。谢疏钰这才搁笔抬眼,“出去走走吧。”
山道上,送卫淼和香草回澄院的马车徐徐前进,这次郑嬷嬷没跟来,香草便自作主张,把车夫换成了自己人。
这一个多月小姑娘为祖母守灵茹素,还不时遭受国公府几位少爷小姐的嘲弄,卫淼又瘦了。
香草在马车内铺上软软的毯子方便卫淼睡觉,路上想着,等回到澄院要做好吃的给卫淼补补。
走着走着,忽听不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一队乌泱泱的人马渐近。
卫淼醒了,爬起来揉揉眼睛,呵欠连天,“吵……是谁在……在外面?”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一张面如玉冠的脸。少年身着紫色锦袍高坐马上,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钰哥哥——”卫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才她做梦梦见钰哥哥,谁知一醒来,钰哥哥真的出现了。
谢疏钰捏她的脸蛋,“哥哥来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