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给卫淼安排的院子还不错,正值暮春,海棠飘落一地的花瓣。四周静悄的,太子进屋看卫淼,冯宝财和香草就候在屋外说话。
香草问“冯公公,殿下今晚就把姑娘接回澄院吗”
“哪有这么快。”冯宝财叹气,“这件事现在麻烦,澄院是暂时回不去咯。”
近来家眷族人陆陆续续见过卫淼,都知道卫长东正为养女择婿的事。前两日,卫氏族中长辈更是找了过来,说受卫老夫人临终所托,会留意着帮卫淼寻一位良婿。
这种情况下卫淼不可能再去法缘寺,也不能回澄院。
当然了,如果太子手段强硬一点,直接找卫长东要人也不是不行,但必然会被朝中老臣弹劾,说不准章氏一党借题发挥,以此诋毁两人清誉。
冯宝财估摸着,殿下应该会尽快让水水姑娘和德妃见一面,再开始上玉牒,然而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按大梁收养律法,大宗收养大宗子嗣,小宗收养小宗子嗣,其中还有考察,结契等环节,更遑论皇室□□了。
冯宝财道“只怕还要委屈水水姑娘在这里呆一段时间,对了,国公府众人待姑娘怎么样”
"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就是卖女求荣的玩意儿,一心向钱看,八小姐跋扈总来找茬。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挺好的,水水姑娘还交到了新朋友。”
说起这个,香草话就多了起来,“这几天,五小姐带姑娘又是出门游船,又是看蹴鞠的可热心了,奴婢瞧着,水水姑娘除了想念殿下,有五小姐陪着也挺开心的。”
毕竟还是个小姑娘,正是爱玩爱新鲜的年纪,以前在澄院,卫淼接触的人有限,长这么大还没交过同龄的朋友。
冯宝财点点头,“卫国公夫妇好收拾,那个卫瑶也不难对付,等会我暗中调几个人过来,你安排一下。”
海棠雨萧萧,屋内也弥漫着花的香气。只是谢疏钰分不清,这股香气到底是来自满园的海棠,还是卫淼身上。
小姑娘趴在他身上哭累了,终于慢吞吞爬起来坐回了床上。她衣衫单薄,雪纱质地的里衣包裹住纤细的身段,模糊的光线中显得格外柔弱。
谢疏钰帮她盖好被衾,摸摸她的脑袋,道“这几天过的怎么样”
卫淼就开始告状,“不……不好,床上有小石头略……水水,饭难吃,还有……水水做梦了。”
“做了什么梦”
卫淼想了想,说“梦见钰哥哥,还有……祖母,祖母说想我了……是不是想带走水水?”
谢疏钰轻啧,刮她的鼻子,“别乱说话。”
卫老夫人生前最是疼爱卫淼,临终前一晚还牵挂着小孙女,这样慈爱的人,怎么舍得带走卫淼呢。
卫淼摸摸被他刮过的鼻子,嘟囔,"钰哥哥,以后我……我们是不是不能住在一起了?"
她虽然很想回澄院和法缘寺,但这些天也渐渐明白过来,自己长大了,父亲母亲要把她接回家。卫晶晶说,及笄的姑娘要订亲嫁人,除非想剃光头出家,否则不会一直住在寺庙。
卫淼不想剃光头,这样就不能回去了。
谢疏钰轻笑一声,忽然问∶“在水水心里,哥哥是你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很简单,卫淼想也不想就道∶“亲人,哥哥,想永远…永远在一起的人。”
“亲人,哥哥……”谢疏钰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莞尔,“嗯,再委屈水水一段时间,不会很久,过段时间哥哥接你进宫,做你的亲哥哥。”
卫淼小脑瓜都是疑问,“那……可以天天见钰哥哥吗?”
“可以。”
“还有五姐姐,卫乾弟弟,以后……还可以陪水水玩吗?”
她喜欢五姐姐,也喜欢五姐姐的弟弟卫乾,如果以后既能天天见钰哥哥,又能和他们玩,卫淼会很高兴。
谢疏钰听着她嘴里蹦出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忽然有种自小庇护在他羽翼下的小姑娘长大了,有自己的圈子,认识了新的朋友,离他渐行渐远的感觉。
虽然不想承认,但确实有点伤心。
不过小姑娘么,总是要长大的,谢疏钰也希望她有自己朋友。
谢疏钰答应她,“自然,水水想见他们了,就召进宫。”
“钰哥哥真好。”卫淼拉着他的袖子蹭了蹭撒娇,就在她还想蹭谢疏钰脸的时候,谢疏钰避开了。
今晚谢疏钰只是来看看她,毕竟是卫国公府上不好多留,交待完进宫前卫淼的安排就打算走了。但临走前,卫淼抱了上来。
少女柔弱无骨的身子靠近,胳膊环上谢疏钰脖颈,身上的香气仿佛带着钩子似的,勾的谢疏钰动弹不得。
卫淼小手紧紧拥着他,额头抵着谢疏钰的喉结。那种酥酥麻麻的痒意自喉间蔓延,让谢疏钰僵在了原地。
卫淼哼哼唧唧“钰哥哥能不能……哄水水睡觉”
因为换了一个环境,夜里卫淼总睡不好,即便床上的小石头已经被香草清理干净了,她仍然觉得不舒服。
好不容易睡着了就做噩梦,有时梦见钰哥哥变成一头恶狼,张开血盆大口要吃她。有时梦见祖母,说那边的房子已经准备好了,祖母过的很好就是想她……
她的声音实在可怜,谢疏钰对她的撒娇又一向没什么抵抗力,把人推开让她在床上躺好,说∶“你睡着了哥哥再走。”
卫淼得寸进尺,“钰哥哥……讲故事。”
“你不是小孩子了。”
卫淼闷闷道,“水水是……钰哥哥的小孩,以前是,现在也……也是。”
谢疏钰想起十一年前初见时,卫淼跌倒在雪地上,喊他爹爹的情景,当时卫淼还呆愣愣地说是他家的小孩。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他们注定要做一家人。
谢疏钰挑了些西京有趣的见闻讲给她听,没讲多久,卫淼就沉沉睡去了。
安抚好卫淼,像来时一样,谢疏钰从后门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没人发现。
出了卫国公府,冯宝财问∶“水水姑娘如何?奴才听香草说除了卫国公夫妇和那个卫瑶,其他人还挺喜欢姑娘的。”
谢疏钰语气很淡,嗯了声,“可不是,有姐姐弟弟疼着,孤这个哥哥地位不保。”
这话莫名其妙的,冯宝财一时没听出来殿下是什么意思。说高兴吧不算,但是说生气又不至于,总之就是带着一股子酸。
他只得斟酌道“无论水水姑娘身边有多少人,在她心里,殿下肯定排第一。”
谢疏钰想到卫淼说梦见卫老夫人的事,问“卫老夫人的冥诞是不是快到了”
算算日子,今年是卫老夫人八十五的冥诞。在大梁,逢五逢十的生辰要大办,已逝的更马虎不得。
谢疏钰道“请大相国寺的高僧抄几份佛经烧给老夫人,记得用澄心纸金笔墨,再以卫淼的名义做一场法事。”
他以前不信这种鬼神怪力,但这么做或许能让卫淼晚上好睡一些。
冯宝财应下,“那卫国公夫妇和卫瑶呢?”
“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