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打被迎回宫中,太子就变了个样。
不爱说话,孤僻阴冷,不论旁人说什么都是冷漠的表情,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就连自幼教导规训太子的老师,长孙丞相都无可奈何。
东宫甚至有人亲眼得见。
夜中,小太子持剑而行,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可怖。
那双妖异的灰绿色瞳仁中布满血丝,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杀”
于是逐渐有储君被妖邪附身、大庆气数将尽的流言传出。
先帝寻遍天下名医,用尽办法都不能使太子痊愈。
即便是爱子心切的崔氏,也不禁动了劝先帝废太子、立六皇子为储的心思。
是先帝不肯放弃,找来道人算了一卦,将之送到寺庙中驱邪。
崔氏按捺心中不快,继续看着。
即便那小姑娘离开,少年也是无动于衷的。
崔氏暗暗放下心来,看来全是那庶民在热.脸贴冷屁股,她的儿子金枝玉叶,绝不会与那般低贱之人混在一处。
可就在那小姑娘走后不到半刻,少年便起得身来,冰凉柔软的僧袍长及垂地。
崔氏看着他从怀里拿出一物,那物做工精巧,细细长长。
定睛一看,方才看清是一柄小刀,刀尖雪白银亮。
他握着那把小刀,眸光安静,不知在思索什么。
忽然缓慢地捋起衣袖,眸光沉静冰冷,锋利的刃毫无停滞,往自己白皙的手臂上划去。
细密的血珠顿时冒了出来。
他脸上没有半点疼痛的感觉,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划破的肌肤顿时流出血来,却因伤口细小,流出来的血很快就凝固了。
此时崔氏还看到,在他的手臂上不止这一道伤口,还有很多同样的划痕,有新有旧。
一些伤疤刚刚结痂脱落,重新长好的皮肉还是粉嫩的颜色。
零零散散却又很是齐整,因为他的皮肤过于苍白,那些血口看上去颇为触目惊心。
若非亲眼所见,崔氏不会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做这种事。
与先帝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极大的骇然。
他们接连观察了几天。
那小姑娘来的并不频繁,每隔三两天才会来上一次。
每一次来的时候,他都是一副冷冷清清、泰然无事的模样。
可是每一次她离开,他都会在自己手臂上刻下一道划痕。
后来多方查探,崔氏方才知晓,他竟然是在记录,与那个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光。
如结绳记事。
可哪有人会用这种方法记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竟然这般肆意损坏自己的身体,只是为了纪念时日,还在背地里进行,不让那人知晓。
知晓来龙去脉以后,先帝也沉默了。
就连他也再说不出,这会是一段良缘的话来。
或许……这不是一件好事。
或许他们的儿子……并非无情。
必须立刻接他回宫。
不能再拖了。
太后下令。
可是他不肯。
太子殿下将自己反锁房内。
任由底下的人如何苦劝,里面都静静的。
过了片刻,从房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喃喃的、念诵佛经的声音。
“欲不除,如蛾扑灯、焚身乃止……”
“贪不了,若猩嗜酒,鞭血方休……”
这些枯燥晦涩的佛偈,经由小小少年的口中念诵出来,竟然无端透着一丝诡谲。
就连黑压压的御林军都被这诵经声震住了,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约而同地生出了一股寒意。
太子殿下他,不吃饭也不睡觉,只是日以继日地诵读那些佛经……只是在等待一个人。
消息传回宫中,崔氏猛地意识到。
他不会跟他们回去的,不会再回到那个宫殿去了,他的心已经不在那个位置上了。
于是太后召回了御林军。
既然如此,那就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只要那个孩子消失,
她的儿子,依旧会是大庆完美的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