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沈煜是有弱点的。
他的弱点便是这一家子,只是那些人眼里看得见的只有那些个功名利禄荣华富贵,所以也觉得所有的人都跟他们一样,也是最看重这些。
却不知晓原来他们最淡漠的亲情在别人眼里,远超过那些功名利禄了,是这世间的至宝。
所求这些功名利禄,也不过是想家人过得顺畅些,不会随意让人践踏欺负罢了。
只是那些人不懂啊!
待庞虎他们将那箱子都搬进房间离去后,明玥才打开了机关。
骆家建造的房屋,怎么可能只有那么一两处暗室呢?除了告知那原来的主人之外,余下还有好几次暗室。
如今和沈煜结盟,自然是将这府邸的图纸全部交出来,就明玥如今居住的这正房,就有好几处暗室。
随着她打开机关,那些箱子便顺着那斜坡一个接着一个滑落到了最底层。
下面有些深,明玥下去过一次,冷飕飕的。所以也不担心箱子掉到下面碰撞发出的声音会传上来惊动谁。
将箱子都放好,她也收拾洗漱。
只要沈煜在这城里,女儿们便不会来她这里挤,所以她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地方志,又翻看了云绮给带来的关于那要曜族的历史记册。
只是这曜族并没有自己的文字,他们族中有人学了些汉文,便记了一二,因此并不完善。
而且这二月底山下的雪化了,他们会下山来贩卖去年猎的兽皮和鹿茸以及些珍稀的山货。
运气好的时候,还会有不少熊胆。
其实冬天大雪封山,他们是不会打猎的,几乎都在山上的部落里闭门不出,直至这厚厚的大雪变得薄了,才会下山。
而这些山货都是去年攒积下来的,至于选择在年后大雪融了后才下山出货,只因担心年岁不好,大雪一直封山,若是下到三四月份,那到时候若原本储存的食物不够,这些山货也能保命。
久而久之,他们的也选择在这二月底和四月底下山开市。
因为他们相信他们信奉的山神,如果二月雪已经融化了的话,那就意味着漫长的冬日结束了。
如果二月雪还没融化,那肯定要等到三四月后,春天才会姗姗来迟。
但今年春天来得早,开市自然也选在了二月底。
所以这会儿城里已经有许多皮毛商人来此等着收购这些山货了。
明玥也有心插一脚,毕竟家里做的就是这南货北卖的事情,所以她也是要去长长见识的,如此云绮送来的这册子也就有了大作用。
只是可惜这些曜族人和来此收货的皮毛商人们都是长久交易的,她想要横插一脚也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因此得先与那些部落的酋长们先来往熟悉,看看明年能否给自己分一些货物。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自己出价比那些商人高,这并不算扰乱市场不道义,而是她有小道消息,那些商人今年给的价格很低。
沈煜回来的时候,见她还捧着这曜族的册子研究,晓得她的打算,“大哥这几年在那布云河边上,也是认识几个曜族人,到时候找一个可靠的给你做向导。”只不过他看着明玥这一副娴静绝美的样子,“不过你这样去是不行的,到时候叫三师姐给你收拾一回。”
他口中的三师姐是南宫阙从天幕山带来的,武功练得不算好,但那一手妆容却是能将人改头换面。
听说她最成功的案例就是将一个鼻孔朝天大方脸的姑娘化成了个有着一张小巧玲珑的清秀佳人,并且让人顺利嫁出去。
明玥第一次听说的时候,多少觉得三师姐和这姑娘有些诈骗的意思,卸了妆那新郎怎么想?
但三师姐当时一脸义正言辞地说,“那姑娘虽是面貌生得差了些,但仪态是极好的,又饱读诗书。只是奈何这外表实在不吸引人,空有一肚子真善美也难以叫人挖掘出来,我这给她化妆,不过是给了对方一块敲门砖罢了。”
所以新郎那时候已经被姑娘暂时美貌的容颜吸引了过去,了解了她美好丰富的内心,已经是不在乎姑娘长什么样子了。
明玥收回思绪,朝解衣上床的沈煜靠近了一些,“我听说今年这些收货商给的价格并不算高,而且还比往年压低了不少,他们大概是觉得这一分美羹已经无人可分出去了,才如此肆意而为,到时候我若以原来的价格收购,算不算扰乱市场?成为全民公敌?”
“不算,只要你不故意哄抬价格,就无妨。”沈煜还以为明玥这一次去,就是直接要收货的。为此他还专门管李梦梅要了那么多银子,除了一部份熔成车板装在马车上运到澜州去,其余的就是专门为明玥准备的。
所以听到明玥这话,晓得她的担忧顾虑,“这市场本就不正规,向来都是他们把持着,旁人插不进去罢了,可你不同,你是我沈煜的夫人,我这盐运司副使又不是假的。”那些商人看似都是外来的,其实还不是因为有曹大人一行人在上头撑着。
“你确定,我出手了,你能担得住?”明玥惊讶地抬眸望朝沈煜,“还是你打算,以此事向曹大人他们宣战?你都准备好了?李梦梅给的线索真这样完全?”
她是担心多于惊讶,所以才一连发出几个疑惑。
“这才多大点事,比起那盐田上的银钱,九牛一毛都比不得。”沈煜不过是想拿此事来试探一二罢了,看看他们都是什么反应。“此事过后,我会去一趟盐田亲自查看,家里这边又要你辛苦了。”
“家里有什么辛苦,不过是张张嘴皮子使唤人罢了,倒是你出门在外的,当是小心些,免得叫我们这一屋子的人悬望。”她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你说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她仔细扒着手指算起来,沈煜这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太少了。
倒不是她有多贪心,巴不得沈煜天天在家里陪着她,而是她心疼沈煜啊。那出门在外,车马劳顿不说,吃不像吃的,休息也没个好地休息。
沈煜将她捞怀里抱着,“快了,等过两年一切平定下来,咱们就回了澜州去,在那城外寻一块好些的宅地,建个大院子,开垦些田地出来,给你种瓜种豆种果树,田里给你种藕养鱼蟹。”
这是明玥的梦想,但是她只和女儿们叨念过以后的打算,什么时候这话倒是传到了沈煜耳里去了。
当下就忍不住开心笑了,“好啊。”她不知道沈煜能不能做到,但是他能记在心里,明玥已经十分心满意足了。
沈煜一向是比她起得早的,所以第二天早上不见了沈煜,也是习以为常了。今儿陵夫子放假,三个丫头这会儿自然是没去上课,想是和沈煜早上练了吐纳,正往她院子里来。
不知道三姐妹在争论什么,叽叽喳喳的声音从窗户外传进来,引得她和三师姐都一起看了过去。
只听得耀光的那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得意,“我觉得晚风哥哥说的对,咱们将来完全用不着像是爹和秦叔叔那样辛苦赚钱。”
“不赚钱喝西北风呀。”灼云头上的小辫子不知道怎打结了,她一边走一边自己整理,听着小妹的话回了一句。
耀光用一种很赞同的口吻说着:“晚风哥哥说,咱们养一条狗再养一只鸡就好了,这样人拉给狗吃,狗拉给鸡吃,鸡下蛋给人吃。”
然后明玥看到走在前面的煌月忽然顿住脚步,一脸嫌弃地扭头朝耀光问,“要那么多中间商干什么,他自己拉自己吃不就得了。”
紧接着就是灼云‘扑哧’的笑声,然后是耀光认真想了想后恍然大悟的声音,“也对,回头我和晚风哥哥说。”
屋子里的明玥和三师姐也忍不住笑起来,“这秦晚风一天天闹什么?一样是陵夫子再教,怎么这脑子里装的就不一样呢?”
明玥便想着,等秦夫人那头方便来家里了,定然要好好和她说一声,得好好抓一抓孩子的思维,这脑子里一天天想都是什么。
摆烂也不是这样摆烂的啊。
很快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三个小丫头鱼贯而入,去隔壁小间洗了手,便拿起桌上的点心吃,朝着明玥凑了过来,你推我我攘你的,分明一副有事相求的样子。
“怎了?”明玥这会儿已经收了笑,从镜子里看着三个女儿那小摸样,直接问着。
灼云抿着嘴,煌月也没有要张口的意思,反而都齐齐看着耀光。
于是耀光又上前走了一步,一脸讨好地将那点心地给明玥,“娘,爹说你过几天要去布云河,我们也想去见见世面。”
明玥一听这话,觉得沈煜有些胡闹,怎么同孩子们说这事儿?他明明晓得孩子们知道了,必然是要追着去的。
若只有一个孩子还好,家里这么多孩子,她要是只带一两个,总说不过去,可是带多了吧!又觉得怪怪的,那哪里是去做生意?
而且身后跟着这么一串孩子,扎眼惹人注意不说,瞧着更像是人贩子多一些。
可沈煜既然提了,明显就是同意孩子们出去的。
“你爹怎么说的?”她微微蹙了蹙眉头,朝镜子里的老大老二看去。
灼云看了煌月一眼,“爹说开市三天,前两天不做任何交易,谁都可以去看看,而且有宫叔叔的队伍在那里,是不会有人敢乱来的。”
这是夏王朝和曜族人之间的默契,那几天这市场上,谁便是有天大的仇恨,也不可以乱来,不然是要吃大罪的。
明玥听了这话,只朝给自己挽着发鬓的三师姐看去,“看吧,他话都这样说了,还叫孩子们来问我的意见,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三师姐还没来得及回话,三姐妹却是高兴地连朝明玥道谢,“谢谢娘,那我们提前做完陵夫子给的功课,娘可不要食言了。”
似乎是怕明玥反悔一样,几姐妹说完话就连忙跑了。
只是她们高兴得太早了,明玥下午些见了陵夫子,便与陵夫子提起此事来,“我想了想前几天陵夫子您说得对,只一味在这宅中教他们,到底只是学到了表皮,不如真实体会那样深刻。”
陵夫子的确同明玥提过,想带孩子们出去山上,比如给他们布置的作业是山水画,想是看得少了,又或是许久不曾出门,叫他们忘记了那山原有的灵气,那作出来的画有些不尽人意。
所以陵夫子提议想带着孩子们去城外山上写生。
明玥主要顾及孩子们的安危,自然是给拒绝了。
所以现在她旧事重提,还应允了。陵夫子是有些意外的,“夫人此话当真?”
明玥点头,“过几日我要去那布云河边上的市场,且带着他们一行去,待回来好好叫他们写几篇好文出来,夫子觉得如何?”
陵夫子想都没想就高兴答应了:“那再好不过了。”他已经许多年没教学生了,自打被自己的学生诬陷陷害,受伤被天幕山所救,就再也没下山过,更没想过再教授学生。
若不是老掌门对他有救命之恩,要教的又是老掌门的晚辈,他是不会答应的。
只是没想到这些个学生虽不说个个惊艳才绝,但还是叫他有些意外。尤其是那煌月,几乎是什么都一点就通,有时候不免让陵夫子惋惜,若是为个男儿,将来只怕和她父亲一样大作为了。
孩子们还不知道这一趟出门不是纯玩,还有作业,白瞎高兴着。
明玥也没来得及同她们说,因为那宫兰亭的母亲聂夫人已经到这莲城了。
前日就到,她当时让八角送了些薄礼,想着这会儿人该休息得差不多,便去了宫家这府上。
聂夫人愿意来这西北贫寒之地,除了能和儿子团圆相聚,更重要的是她听说了沈煜的身份。
想着宫情把别人家的孩子做心肝一般捧在手心里的样子,觉得讽刺极了,心里也爽快。忽然就觉得解脱了一样,答应了来这西北。
又听云绮说过明玥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听说明玥来了,便请了进来。
虽是已经开春了,但是此处海拔过高,便是白天那风也是带着寒意的,聂夫人经不得冷,自然是还在暖阁里待着。
云绮和她说了许多这明玥的事,包括和她亲生父亲老刀的相认曲折,可是此刻她见到明玥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
这与年轻时候的临安长公主也太像了,不过因为云绮此前提过明玥的身份,她也没有往那边多想,毕竟明玥也是有爹有娘的,身世清白,所以也只是有些惊讶,天底下居然真的有那两个不相干的人长得相似。
想着自家大孙子几乎是在沈家寄宿读书,宛若将那一处当做书院一般,所以这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夜儿他爹在家中时间少,这孩子着实是顽皮得很,我与他母亲都难以管教,如今是麻烦你了。”
明玥一直都觉得,不能把孩子当小孩子来看待,反正就要跟他们站在一个水平线上对话,不然就是鸡同鸭讲。你这里说的口干舌燥,他兴许一句没听进去。
只要站在对方的角度为他们设身处地着想,是没有什么沟通不了的。毕竟每一个孩子都是单纯至善的,像是杜大宝那种天生的坏胚子还是在少数,所以她也没觉得这宫染夜多么顽劣不堪。
“男孩子有些好胜心是好的,也没有那样顽皮,有时候多夸他几句,还会红脸。”明玥笑着回道。
云绮也觉得自家小夜子倒这西北之后,也不知道是跟爹见面的次数多了,还是因为有那么一帮能玩在一起的小伙伴,所以整个人是比从前开朗了不少。
听到明玥的话,也附和道:“是了,上一次放假回来,吃完饭还跟着收拾桌子,莫说是家里下人被吓着,便是我也惊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