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丢着一件西服外套,计迦楠感觉他也蛮冷的,就拿起来:“宁总不穿?看你也挺单薄的。”
他拿过来,又反手盖到她身上去。计迦楠顿了顿,火速去看他。
男人因为给她披衣服的动作而身子不得不往前倾了倾,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在昏暗中飘过她的鼻息。
计迦楠想起六年前那场事故,她撞上路边围栏的时候也不懂得要拐方向盘躲避,如果拐了那副驾座也就危险了。
所以那天,砰的一声巨响后,副驾座的空间却基本没有被挤压,只有驾驶座的她被撞得浑身泛疼,手腕被碎片扎入,簌簌流着滚热的鲜血。
当时宁硕在接电话,他一路指导着她开,就那会儿一忙,就出事了。
他手机被振落在地,人刚从晃动中稳下来,来不及反应就下意识伸手去扒开卡住她的各种金属与玻璃,他手也被扎出了血,却费力在救援人员来之前,花了几分钟就把她从完全变形的驾驶座扒出来抱到副驾座,把她放怀里,一只手去破碎不堪的中控台扒拉纸盒,抽出来一堆一股脑按在她流血的手腕上。
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脑袋,慌乱中用着最大的力气温柔下来哄她说,没事啊,迦楠,不怕,哥哥在,不怕不怕,没事。
那会儿她还处在出事故后生理性的昏昏沉沉中,但是还闻得到空气中血腥味夹杂着男人身上的淡淡烟草味,说实话,很好闻。
可能是青春期,十几岁的女孩子都抵挡不住这些超乎年龄的、从未接触过的禁欲感,一个男人忽然将你抱在他怀里,身上的所有气息将你淹没,那一刻的感觉,她至今铭记。
她还记得当时一抬头,就和此刻一样,看到全世界最温柔的眼神罩着她,急切又紧张,柔得要滴水。
那双眼深不见底,清冽如泉的嗓音一字一句不断在哄她。
那天他喊了她很多次名字,迦楠迦楠的,格外好听。
其实她伤得不重,只是那一刹那被吓得不轻,整个人处于懵住的状态。那天算是赚了一场他的拥抱。
记忆如晚春的热浪,纷至沓来地在心中点燃焰火,计迦楠这一瞬有要冲眼前的这张脸喊一声“宁硕哥”的冲动,但总觉得不合时宜。
“别,你自己穿。”她下意识客气地说。
“披着吧,我不冷。”他动作微微用力,不轻不重地按住她肩头的衣服,随即往后一靠,坐好了。
没有了说话声,便只有外面树叶在风中摩挲出来的沙沙声,远处广场上的喧哗偶尔也会借着风吹来,天空飘着一个又一个的孔明灯,一晃一晃。
计迦楠仰头透过车窗看着。
余光里男人在看腕表。计迦楠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找了个话题说:“我其实也不是很冷,我穿很多。”
这话成功让垂眸看时间的男人抬起了头,目光转移到她身上去,上面盖着他的西服,先不说,就说下面,他的西服成功又让她下面只剩一双腿了。
计迦楠察觉到男人的目光,掀落他的西服一角,又撩起自己的毛衣衣摆,露出里面的短裙。
宁硕:“……”
哦,有穿的。
但是他说:“这也不保暖。”
计迦楠指了指自己的毛衣:“里面有保暖内衣。”
男人目光又自然而然地下滑,落在女人那双细嫩的腿上。
计迦楠:“你是不是以为,我裸着腿就出门了?”
男人没说话。
计迦楠看他就是这么想的,只是不好直说而已,她就开口说穿了丝袜,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腿:“很厚的。”
宁硕是看不出来那腿上还有丝袜的,直到她真扯了扯,他才嘴角一勾,觉得有点意思……
不过,最后还是总结一句:“还是不保暖,计总……注意身体。”
“……”
计迦楠忽然觉得,他左一句计总,又一句计总,有些别扭,但是又不好直说她叫迦楠;
忽然她就再没出声,在犹豫要不要跟他直说了……她先脑补了下他知道她是谁后什么反应,会不会一气之下让她下车?
她失笑。
这笑声在静谧的车厢中显得尤为突兀,宁硕瞅了瞅她,硬朗眉峰微抬:“怎么?”
计迦楠怂怂地摇头,拢了拢身上的外套:“多谢宁总关心,还有,你的衣服。”
“考虑一下,进宁氏吧。”
“……”
计迦楠眼睛瞪直,望着隔壁座位的男人。
他往后靠着,微扬下巴看着窗外的元宵夜色,左手搭在长腿上,露出衬衣下的黑色腕表,右臂搭在扶手,捏着个车钥匙轻轻在指尖转,浑身上下都是慵懒的姿态。
窗外的光落在男人线条优越的下颌线上,明明灭灭地让他鼻梁上那颗痣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就像她捉摸不清他此刻是温和地在问她,还是正正经经的在发出邀请。
“宁总对我这么好,是为了挖我呢?”
他倒也没有脱口而出的否认,只是笑了笑。
原本不明朗的氛围忽然就明晰了起来。
孔明灯的橘色一点一点地挂在天际,淡淡的影被隔绝在窗外,男人晃眼的脸色让昏暗的车厢里有了微茫,有了眸中可以称之为美妙的气氛。
计迦楠忽然想起一句林逋的诗: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计迦楠觉得很符合这一刻他弄出来的氛围。
忽然男人坐直,暗香缭绕的气息被他搅动得好似真的浮动摇曳起来。计迦楠以为他要去接小孩儿了。
下一秒,男人将整个身子九十度朝右手边的座位转了过去,上半身基本是面对着她的。
他丹凤眼里含着淡光,眼角与鼻梁之间的痣都一刹分明。薄唇亲启,他说:“我有意把walrus接着给计总管。你有什么条件,跟我直说。”
计迦楠心扑通扑通地跳,一时之间只能抿着唇压抑住忽然起来的紧张情绪。
见她没说话,他主动再次出声:“别人开什么条件,宁氏都可以翻倍,白天会议上答应你的,也依然作数。”
“我值这么个价吗?”她玩味道。
“值。”
“……”
计迦楠猜测他公司是查过她的履历,虽然刚毕业一两年,但是她在校期间就没少在现在所涉行业参赛获奖。
幸好在国外都是用的英文名,不然现在都没戏可唱了。
她悠悠盯着他,说:“那换个方式,我要是答应了,宁总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了。”
到时候知道她真名后,不要把她就地埋了。
他心心念念惦记着她,计迦楠现在对于坦白这事,忽然有点害怕。
宁硕不是很懂地挑了下眉,马上发挥了他的心理学才能:“冒昧问下,关于哪方面的?”
“不影响你的感情,不是那种,宁总给我当男朋友之类。”
“……”
他唇角略略一抽,随即一笑。
见男人微微阖着眸思考的模样,没说话,计迦楠心里一突,又清醒过来,跟资本家说话就不能涉及利益,这不一提条件,他又谨慎起来了。
计迦楠故作轻松,双手交叉在一起,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左手手腕,上面有一道当年出事故被插入碎片留下的痕迹。
她说:“不行?”
“什么条件,不方便直说?”他目光从她手腕上扫过,定定看着那疤痕两秒,再撩起眼皮看人,将问题轻松抛了回去。
计迦楠扭开脸不敢去直视他,看向身侧的窗外:“毕竟我还没考虑好要不要答应宁总,先把条件说了不划算。要不行就算了,宁总看着也诚意不大。”
她状似要下车。
忽然一只手扣住她的腕间,仿佛一下子被扣住的是人的整个心门,计迦楠心跳砰的瞬间到了喉咙口。
她身子发僵,屏住呼吸,小心回眸看他的手。
男人宽大的掌心隔着他的西服压在她小臂上,对着她的神色依然慵懒,语气吊儿郎当:“以为是小姑娘,还挺难骗的啊。”
计迦楠提了一口气:“宁总这……”
刚开口,忽然见他阖下了眸在看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