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照,满城北城墙上,严重年背着鸟铳,看着满城外的叛军阵地,狠狠地骂了一句。
“这些狗日的叛军,到底在搞什么鬼?”
叛军把火炮架在居民屋中,一会炮击,一会又停止,断断续续,来回不停。叛军的火铳兵藏在护城河外挖起的矮墙后射击,时断时续,城墙上的旗兵疲惫不堪。
偏偏这几天的阳光太足,站在城墙上昏昏欲睡,满身都是臭汗,又不敢脱掉铠甲。万一被叛军的火炮或者火铳打到,万一对方要过河攻城,岂不是要丢掉性命。
那些长达数丈的云梯,护城河上可是架了不少,天知道叛军什么时候攻城。
“谁知道这些家伙怎么回事?不过,满城里面粮食多的是,只要咱们守住了城,就不怕叛军折腾!”
库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浑身滑腻腻的也是难受。
要是搁在往日,他早去下馆子喝酒,找姑娘去乐呵了。
“库塔,这些叛军到底是什么来路?康亲王、拉哈达将军他们,真的被杀了吗?”
想起劝降时的情节,想到那一串串的尸体,严重年的心又揪了起来。
“谁知道?康亲王和拉哈达有千军万马,这些家伙才多少人,肯定是假的!”
库塔倒是对浙江清军很有信心。
“我说也是!这些叛军攻城都是稀稀拉拉的,肯定没那么大本事!”
严重年心里安定了些。
康亲王和杭州将军,那是多大的官,几万清军精锐护着,怎么可能被这点叛军给害了。
而且,所有的高级将领被一锅端,这也太残暴了些。
“你说,要是满城真被破了,叛军会怎么对待咱们这些旗人?”
库塔看了看周围,小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
严重年脸色青白,嘴唇哆嗦。
他平日里镇守武林门,欺男霸女、敲诈勒索的事他可没少做。即便是叛军能放过他,杭州城的那些汉人百姓,恐怕也不会罢休。
汉人讲究欠债还钱,shā • rén偿命。严重年又暗暗庆幸起来,幸亏他没有害过人,没有糟蹋过大姑娘小媳妇,否则,可就一点退路也没了。
“库塔,你就没欺负过汉人?”
严重年心虚之余,反怼起库塔来。
“我做那件事算什么,放放债,勒索几个小钱,汉人要是讲理,最多打我两顿,充其量关我个一年半载。要是胜保,可就要被杀头了!”
库塔指的是杭州满城的副参领胜保,年前糟蹋了汉人女子,害得女子自尽,家人告状无果,反赔了不少银子,杭州士民人人皆知。
“胜保就不用说了,那些个大小官员将领,谁没有祸害过杭州城的百姓?要是真破了城,最害怕的就是他们了!”
严重年不由自主地做起了罪恶判官。
“就是!和他们相比,咱们那点事算什么?”
库塔附和起了严重年,给自己打气。
“眼看着天快黑了,晚上没有好酒好菜,可是不好熬啊!”
严重年埋怨道,身体非常诚实。
“城都被围了,那些鸡鸭鱼肉怎么进来?熬吧,能熬一天是一天。”
库塔瞪起了眼来,无精打采。
这样心惊肉跳的日子,刚刚开始,何时才是个头?
好容易熬到晚上,到了后半夜,天气凉爽,正是睡觉的好时间,城外叛军火炮声不断,火铳声无休无止,弓箭手不断向城头射击,就连那让人心惊肉跳的“万人敌”,也向城头上雨点般砸来。
看样子,叛军是下了决心,要从北城墙攻破满城了。
严重年和库塔提心吊胆,躲在垛墙后,握紧了火绳枪。
“装填dàn • yào,准备还击!”
胜保躲在垛墙后,大声怒喝,指挥着旗兵们进行反击。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想一想,城里面就是你们的妻儿老小。你们要是顶不住,他们可就遭殃了。父母孩子没命,女人被糟蹋。谁要是敢临阵脱逃,老子就砍了他!”
满城的教场就在北城墙后面,叛军挑最硬的骨头啃,当真是疯了。
相对于胜保的强硬,城墙上的旗兵们可没有那么心大,许多人都是脸色煞白,躲在城墙后,任由对方的攻击。
严重年额头冒汗,手哆哆嗦嗦装填dàn • yào,丝毫也不敢露出头来。
“狗日的,站起来,给老子还击!”
清军将领们踢踹着躲在垛墙后的旗兵,让他们还击。
枪炮声大作,羽箭呼啸不绝,城墙上下,不断有人倒下,但叛军只是隔着护城河射击,时不时甩几个“万人敌”上来,并没有渡过护城河攻城。
黑夜掩盖了一切,城墙上清军的注意力都被北城墙的战事所牵制,谁也没有注意漆黑一片的水门。
剧烈的爆炸声不断,趁着城墙上的清军躲避,几个黑影潜水游进了水门,河面上漂浮着的黑乎乎的东西也进了水门洞。
枪炮声掩盖下,方虎等人游到水门的铁栅栏边,手臂粗的铁栅栏根本无法弄断。他们抓着铁栅栏,把水门上巨大的城砖一块块挖下,轻轻沉入脚下的水中,借着河水的浮力,四块对接平铺,花了大约小半个时辰,便搭起了一个两米多高的地基,作为工兵们的立足点。
满城的护城河十米宽,四米深,工兵们大半截身子在水里,互相托扶,开始在水面上的城墙下挖起洞来。
“我来!”
蒋忠挖了一会,已经是汗流浃背,方虎拍了拍他的肩膀,接过工兵铲,继续挖掘。
外面枪炮声齐鸣,水门里工兵们奋力挖掘,外面火光乍现,可以看见工兵们脸上肩上大汗淋漓,水门里的河水慢慢浑浊。
就在水门的上方,旗兵们专心应付着义军的攻击,完全没有注意到水门里的动静。
黑夜,完美地掩盖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