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年少时,如今的刘彻对陈后没有半点喜爱,她不再犯蠢,刘彻也没空厌恶她。
卫莱可不一样。她有多喜欢卫青,就有多烦陈后。她至今没做什么,不过是陈后没招惹她。若像馆陶公主一样去昭阳殿给她添堵,卫莱的那张嘴一定能让陈后此生不敢靠近昭阳殿。
刘彻不能说草莓来自卫莱,也不好说卫莱不喜陈后,“母后有所不知,姑母前几日在昭阳殿跟卫氏闹的很不愉快。您把儿子买的果子给皇后送去,不提卫氏怎么想,姑母会怎么看?这不是让她俩继续掐吗。”
长乐宫虽然跟未央宫相邻,然而离椒房、昭阳殿甚远,乘车需一炷香,路上还不能耽搁。
王太后近日没有命人留意未央宫的动向,自然不知道还有这回事,“她去昭阳殿做什么?替皇后教训卫氏,然后卫氏让你去椒房殿,你就去了?”
刘彻笑道:“儿子是皇帝,怎么可能听一个女人的。”
“对,她想什么呢。”王太后不禁皱眉,“你姑母平日里的精明劲儿哪去了。”
刘彻心说,她就没精明过。否则也不会明知栗姬厌恶她,还上赶着跟人家结亲。
“大概关心则乱。”刘彻纵然还是他刘彻,可见解以及处事方法都不再是年轻时的他。以免他母亲生疑,刘彻说完便借故离开。
刘彻初掌实权,合该很忙,王太后信以为真。
出了长乐宫,刘彻习惯性往昭阳殿拐,半道上想到卫莱这两天的德行,掉头回宣室。
宣室膳房的厨子早已补齐,晚上刘彻也没去昭阳殿用饭。
饭毕,喝着清茶,殿内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刘彻又不习惯,问饭后归来的春陀:“你说卫夫人现在在做什么?”
春陀心说,奴婢哪敢猜大神在干嘛。可他主子问出口,他也不好装傻,试探性说:“洗漱休息?”
刘彻嗤一声,睡个鬼!正偷吃草莓呢。
思及此,刘彻砰地一下放下茶杯,“惹的朕饭都没用好,她还想睡觉?!”
春陀诧异,您晚上吃的可不少。一见他起来,连忙追上去:“陛下,晚上——”
“不回来!”刘彻往北去,从后门直奔昭阳殿。
春陀停下,挥挥手令宫人都去休息。
刘彻见殿内空无一人,就去卧房。
“陛下。”卧房门外的小宫女连忙行礼,“夫人在浴室。”
刘彻的脚步一顿,居然让春陀那奴才猜对了。
“稍后朕也要沐浴。”刘彻步入卧房,翻箱倒柜,不出他所料,没找到红彤彤的草莓,反倒在柜子里翻出一个坛子。
拆开坛口,浓烈的酒气窜出来,刘彻气笑了,就这还好意思嫌他贪图享乐。谁给她的勇气?朕吗。
“你在干嘛?”卫莱看清他手里的东西,连忙跑过去。
刘彻躲开。
卫莱下意识伸手,扑了个空,险些被榻绊倒,顿时气得双手叉腰,“给我!”
“哟……”刘彻稀罕,“会说话啊。”
卫莱的呼吸顿了顿,瞪一眼他,扑上来。
刘彻转身躲开。
卫莱又扑了个空,登时想骂人,“给不给?”
“给什么?”刘彻明知故问。
卫莱怒道:“我的酒!”
刘彻打量一下手中的黑坛瓶,“写你名了吗?”
“你——”卫莱气的咬牙。
刘彻笑看着她:“你当如何?又想咬朕啊。你觉得同一个坑朕能跌两次吗?”
十八岁的刘彻甭说两次,三次也有可能。然而如今这个老妖怪绝无可能。
卫莱磨了磨牙,“你又不能喝,不给我留着当传家宝?”
“朕是不如你,一杯下肚面无二色。朕可以慢慢品尝。”刘彻不待她开口,一边晃悠着手一边问,“真的很想要?你那个玉佩又不是不可以做,想要多少没有,至于这么吝啬吗?”
卫莱平时不至于,同刘彻冷战的时候至于,“你身为一国之主,要什么样的酒没有,至于跟我争这口吗?”
“至于。”刘彻认真回答。
卫莱噎了一下,又觉得牙痒痒,“不给是吧?”
刘彻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那你就抱着酒坛子睡吧。”
刘彻愣了一瞬间,回过神想说什么,就看到卫莱竟拉开薄薄的褥子睡了,睡了……
刘彻想笑,“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不陪你闹,让你失望了?那我告诉你,这还只是开始,以后有你失望的。”卫莱说完拉起褥子蒙上头。
刘彻从浴室出来,原以为她会趁机把柜子上的酒拿走,岂料人家碰也没碰。看来还在生气啊。
这女人,真没把他当皇帝。
拍一下露在外面的脚丫子,脚丫子的主人缩回去,还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刘彻又想笑,“气性真大。也就我是重生的,否则你有九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卫莱一下坐起来,“你到底想干嘛?”
“这话该朕问你。”刘彻提醒她,“你熟知历史,合该知道朕打算修建章宫时不少官吏劝阻也没能阻止朕。”
卫莱也提醒他:“你身为帝王哪不能去?泰山看日出,华山看日落,东海泛龙舟,西域骑骆驼,哪个不比在建章宫好玩?”
“朕也不能三天两头出去。再说了,你觉得扩建上林苑劳民伤财,朕倘若不修,一年出去两次,往后五十年就是一百次,花费可比修建一个宫殿多。”
卫莱不禁说:“你吃钱呢?”
“朕乃天子,保护我可不是为了我个人,而是为了天下百姓。否则必将狼烟四起,生灵涂炭。”
卫莱:“你就不能不出去?”
“你能忍住不出去吗?”
卫莱点头,“有事做我能忍住。”
“只能在宫里,你也不烦?”
卫莱摇头,“不烦。心中若有桃花源,何处不是水云间。”
这句话刘彻没听说过,但他大概能明白:“不觉得辛苦?”
“付出又不是没有回报,为何觉得辛苦?如果觉得很累就换个工作,或停下来好好歇一歇不就行了。”
刘彻想问什么,忽然觉得他跟她没有聊的必要。卫莱躺在榻上能吃遍世间水果,他想吃一颗新鲜美味的荔枝得去东越,她当然处处都是水云间。
“你是不辛苦,什么都不做也饿不着你。”
卫莱:“怎么可——”看到他的眼睛盯着她的右手,“跟我的玉佩没关系。”
“你打小就得到它,期间从未失去,你怎知无关?”
卫莱张了张口,想说我就知道。话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夜深了,睡吧。”刘彻熄灯。
室内暗下来,人的五官变的格外敏感,头脑也变的格外清醒。卫莱苦思冥想,也想不出如何劝谏,不怪古人动不动死谏。
“还不睡?”刘彻听到她又翻个身,不禁说,“你一个女人为何比男人还关心国家大事?”
卫莱想了想:“不关心也行的。”
“前提条件?”
卫莱:“就怕你不许我出去重操旧业。”
“卖房?你还是早点睡吧。”
卫莱抬腿要踹他。
已有防备的刘彻按住她的小腿,“你的玉佩那么神奇,还不够你忙的?”
“春天万物生长的季节,我有啥好忙的?揠苗助长。”
“你这张嘴……”刘彻忽然想起一个地方,“前殿那边有一块空地,祖父和父皇收拾的,朕没那个耐心,这一两年都是黄门打理,你闲得慌就去看看。”
卫莱想到文帝景帝都挺节俭,开垦出的地不可能种花种草,“种蔬菜瓜果?那我得去看看。”
翌日上午,卫莱躲到卧室翻出黄瓜和辣椒籽,看到身上的曲裾,出去就喊:“施红,去给我找一身短褐。”
施红愣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没听错,很是为难,“夫人,咱们这儿是昭阳殿。”
昭阳殿怎么了?
施红:“宫里的粗使婆子也没那种衣裳。”
“这样啊。”卫莱愣了愣,“那就用我给田绿的布给我做两身。再给我做两身男人骑马时穿的衣裳,以后可能用得着。”
施红应一声“喏”,“还去前殿那边吗?”
“还去什么,赏花啊。咱们这边又不是没有。”想到湖中心的花草,卫莱眼中一亮,“你们忙去吧,我自己转转。”
沿着通往含光殿和凉风殿的长廊转一圈,卫莱找个隐蔽之处,往湖里放许多淡水鱼苗,还有河蟹、泥鳅等奇形怪状的水产。
今日休沐,卫青回家去了,刘彻中午也没出现,卫莱用上一顿舒心的午饭,就令春喜给她找鱼钩和蚯蚓。
春喜:“夫人钓鱼?咱们这儿没多少鱼。”
“外边的湖不是有些年头了吗?”卫莱奇怪,“陛下说是活水,怎么可能没鱼。”
春喜:“正因是活水才没有。以前水里没吃的,这里也没主人喂养,鱼都跑有吃的地方去了。宫里不止这一处河塘。”
“我撒些粮食,是不是那过路鱼就会停下来?”
春喜想想:“不用粮食,麦麸或花瓣也行。别让宫人清理水草落叶,到秋咱们这儿就能有不少鱼。”
“那你交代下去,以后水草泛滥再清理,我得养鱼。连鱼都不能钓,我非得憋疯了不可。”
春喜闻言道:“夫人可以去前殿西边,听说那边水里有不少鱼,先帝养的,好些种类,钓上来就能做了吃。”
春喜若一开始这么说,卫莱得拎着鱼竿就走。这会儿被他一打击,卫莱兴趣大减,“再说吧。我去练字。”
卫青不识字,卫莱变成他姐也成了半个文盲,这几日得空卫莱就练小篆,不过是挑她认识的写。
申时左右,忙了大半天的刘彻进门看到文静端庄的一幕,第一反应是后退,退至门槛,勾头朝外看去。
春陀今日有跟过来,不禁问:“陛下看什么呢?”
“朕得好好瞧瞧今儿的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卫莱气的手抖,未央的“未”字多了条腿,“从西边出来的,你走吧。”
“大胆!”刘彻指着她,佯怒道,“谁准你和朕说话?速速招来,朕饶你不死!”
卫莱送他一记白眼。
刘彻直觉不好,“谁欺负你了?不可能。除了母后谁敢欺负你。再说了,母后更不可能,她还指望你的肚子争气,给她生个孙子。”
卫莱知道今天写不成了,放下毛笔,“你很闲?”
刘彻可不闲,从早忙到现在,期间午饭都比平时少用一半。
“你可是朕的宠妃,百忙之中也得抽空来见见你。”刘彻道。
卫莱眼中一亮。
刘彻转身就跑。
卫莱抱住他的手臂,“陛下,宠妃有一事相求——”
“不可能!”刘彻果断拒绝。
卫莱噎了一下,想抓起他的手就咬。
“朕劝你凡事三思而后行。”
卫莱顿时不敢,“敢问陛下世间有妾身这样的宠妃吗?”不待他开口,“没有!您不知道该怎么宠妃,可以学学高祖皇帝,他最是精通此事。”
刘彻笑了,笑的卫莱莫名心慌,“好啊。卫夫人准备何时给朕生个‘刘如意’?”
生你奶奶的腿!
卫莱甩开他的手臂,继续练字。
刘彻瞧着她的字跟蚯蚓爬的似的,觉得辣眼睛,“这字啊,不像你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