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丫霎时明白了什么。
其实在懂事起,她就知道自己跟弟弟是不一样的。
她比弟弟大两岁,五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少干一点就可能被奶一通骂。
可弟弟呢,长到如今八岁就没正经干过活,可吃饭依旧能上桌子,吃干饭。
说爷奶会对他好,她没有半分质疑,可依旧有些不舍,“就不能把弟弟也带上吗?”
“不行,你爷奶不会同意的。”
五丫瘪了瘪嘴,觉得有些委屈,可瞧着娘亲正经的神色,不敢反驳。
沉默半晌,阮柔方才道,“以后你也可以常回来看他。”
五丫依旧不吭声。
母女间就此僵持,阮柔也没硬要说服人的心思,任是哪一个当了十年的姐姐,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要好好照顾弟弟,都没这么快改变想法,只能等以后慢慢转变。
外间,差不多将人劝服,田老太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她盯着大儿媳,问道,“老大家的,你说的这事靠谱吧,别不是被骗了。”
田大嫂顿喊冤枉,“哪能啊,我可是认真问了,她是镇上的官媒,偶尔也接些外面的婚嫁亲事,再不能骗人的。”
田老太这才放心,问,“那你去找她,跟她说一声,咱们这边没问题了,男方那边到底如何,总得问个究竟。”
田大嫂一一应了。
田老头又叮嘱大儿子,“你后面也去镇上问问,是不是真的那样。”他到底有些担心。
田老大也跟着应下,一家子都放心不少。
翌日,田大嫂拿着田老太给的两文钱,心情甚美地上了牛车,乐颠颠去往高媒人说好的位置。
若是田二嫂也一并跟着去,定然会发现,这里赫然就是上次她寻到三弟妹的地点,可惜,田老太可舍不得两个人来回的车钱,也就省去一遭事。
到了地儿,高媒人正在给其他人说项,田大嫂略等了一会,方才上前,讨好道,“高媒人。”
高媒人显然没反应过来,耽搁会儿方才想起来,“哦,你是那个谁?”
“对,就你前儿说的那门婚事。”
还有外人在,田大嫂也是要面子的,可不敢直接说出来,遂换了种说法。
高媒人顿时笑呵呵,“想通了,我说什么来着,不会叫你们亏了。来来来,跟我里面坐。”
她说起来是官媒,可其实也就办理婚书什么的会去县衙,否则,一般都在自家的小院子里折腾,人来人往的,也方便不少。
田大嫂跟着进去,瞧见三进的大院子,顿时有些艳羡,当媒人可真挣钱,也不知做自家这一门生意,能赚上多少。
“来,喝杯热水。”高媒人亲自接待,“你们家里可是同意了。”
田大嫂先是点头,随即改口,“高媒人,我跟你实话说了,这种事传出去实在不好听。”
高媒人点点头,“我知道,可哪里有到手的银子实惠呢。”
田大嫂心内赞同,面上却不能这么说,故而委婉道,“我们家的意思是,就当三弟妹跟对方是正经婚嫁,一个再嫁、一个再娶,说出去也好看,您说是不是。”
“这?”高媒人迟疑,“人家的家产可是分好了的,再不可能给你们分。”
田大嫂可没敢指望这个,别说人家有亲儿子,就是没了,总不可能没有族人,他们哪里插得上手,但凡能占到点儿便宜,就该偷着乐了。
“这不能够,真就是为了名声,您先前也说了,男方家是个心善的,肯定不希望传出不好的名声。”
高媒人闻言迟疑了,“这点等我去问问吧,你可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一点,”田大嫂难得忸怩,“你说的这聘礼,可还有缓和的余地。”
什么缓和,说白了就是要涨价,高媒人可不像刚才那般迟疑,断然拒绝,“不可能了,十两都是天价。”
田大嫂见她生气,讪讪笑,“我也是想着小侄子太可怜,多留点钱也好。”
高媒人这才缓和了脸色,“是这个理,可也不能狮子大张口,大妹子,你儿女也是婚嫁的年纪,想必心里有数吧。”
“是极是极。”田大嫂连连点头,不敢再谈价。
两人各自饮了一口茶,田大嫂再次开口,“高媒人,男方到底是谁家,你可还没说呢。”
“我跟你说了,你可不许跟旁人说。”
“那肯定的。”
“就是镇东边那家包子铺的,如今铺子歇业已经好些天了,不过消息还没露出来,你若不信尽管去打听。”
田大嫂嘻皮涎脸,“我哪有不信的,只是家里长辈担心,我总得问个清楚。”
高媒人也不说信与不信,只道,“那边估摸也等不得多久,该说的我都给你说了,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再耽搁不得。”
田大嫂迟疑,“三天是不是有点少?”、
“差不多了,”高媒人摆摆手,不耐烦道,“对了,我还没问,这妹子是你田家媳,到时候到底是从田家出嫁,还是回去娘家发嫁。”
“额。”田大嫂却是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本来是该从娘家阮家发嫁的,可这不是有十两银子的聘礼嘛,若是真的让人回去,岂不是跟银子错过。
可若真的让儿媳从自家出嫁,那田家的颜面也别要了,为了十两银,好像也不至于。
“依您看呢?”
“自然是从娘家,我看还没听说过,哪家嫁儿媳的。”高媒人嘲道。
“可,可......”半晌,田大嫂也没好意思直接将惦记聘礼的事说清楚。
高媒人却似看出来了,也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是不是那十两银子的问题?”
“可不是,”田大嫂老实承认,“我们也不是为了别的,只小侄子这一遭,以后没爹没娘的,也是可怜,总得有点银子傍身。”
“这还不简单,提前说好,这十两银子是给那孩子的,娘家人还能说什么。”
田大嫂一想也是,小六还是个孩子,半懂不懂,说是他的,最后不还是到自己手上。
“也行,等我回去再商量商量,三日后一起给你个回复。”
最重要的两件事解决,又谈了些其他细节,田大嫂这才拎着两块糕点离开,只依旧惦记,对方到底从这一桩婚事中赚了多少钱,竟这么舍得。
高媒人若是知晓自己为了让人嘴软的糕点被这么怀疑,估计也得郁卒不已。
来回坐牛车,又白混了半日的糕点茶水,再没有这么好的差事,一直到家,田大嫂的心情都甚为美好,就差嘴上哼着歌了。
及至见了田老太,方才收敛了尾巴,老实回话。
“镇东的柳家?”田老太仔细回忆,好像是有一家包子铺,不过人她却是不认识的。
遂吩咐,“老大,你下午再去问问。”
“是。”田老大知晓这桩事自家占便宜,自没什么不乐意的。
田老头又如此如此吩咐一通,田老大暗暗记在,怕记不住,还自个儿在心中默念一遍。
一是要看柳家是不是真有一个病弱的东家,二是要问是不是包子铺好几日没开张,这两点最为重要,其他若有能打听的,越多越好。
田老大憨头憨脑,只觉得下午自己跑一趟就行,田大嫂却是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冒出一个主意。
她舔着脸笑,“爹娘,这消息也不好打听,您看,是不是给几个铜板打点打点。”
田老太当即不乐意,钱还没见着,就先费去不知多少。
还是田老头想着大事为上,开口,“给十个铜板吧。”随即一双鹰眼如炬扫视两人一通,“剩多少到时候给我交回来。”
田老大应了,田大嫂却是顿时萎了,怏怏点头。
转头,三弟妹那边估摸听到消息又是来问。
田大嫂编了好一会草稿,方才上前,“三弟妹,你可得谢谢嫂子我,今日给你打听清楚,那人是镇东包子铺的柳东家,再好不过的人选。”
阮柔听闻,羞答答问,“嫂子,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可能给我说说。”
田大嫂连人都没见过,打听最多的就是对方的铺子与家资,此刻哪里说得出来,好在她还能编,故而似是而非说了一些自己知道的,比如包子铺有多赚钱之类,又添油加醋添了点,诸如对方如何能干,如何靠谱,将来她嫁过去定能过上多好多好的日子,直至将人说的五迷三道,这才歇了。
应付过这一遭,田大嫂再出来难免心虚,深秋的日子愣是吓得额头微冒细汗,后面几日再不敢主动凑过来。
阮柔也因此清静了几日,隔日,惠娘又找上五丫,传了两句话,说是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她只要打好配合就行。
阮柔自然一一照做,其实也没什么她可以做的,面对田家人时尽可能装糊涂,也就差不多。
倒是田大哥那边,在镇上跑了一圈,白费钱买了不少东西,倒也将消息打听的差不多,一切果真如对方所说。
田大嫂得意道,“我就说,人家高媒人哪至于骗咱们。”
田老太睨她一眼,遂又歇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