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两人已经来到庄子上有阵时日,阮柔几乎将庄子熟悉了个遍,但阮夫人日常还是待在院子里,只偶尔在丫鬟的陪同下外出逛逛,着实闷得慌。
阮柔其实明白她的顾忌,一来要注意自己当家夫人的身份,不好跟年纪尚小的女儿一样四处撒欢,一来,男女有别,阮夫人这几日出院子也只是跟庄子上的妇人们说说话。
故而,阮柔这些日子只要回来,一定会十分耐心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跟阮夫人分享,时常逗得阮夫人呵呵笑。
“茶山?”阮夫人不大了解这些,只问道,“这边可以种茶树吗?”
“肯定有适合的。”阮柔笃定道,“等明日我找管事问问。”
说起庄子上的管事,又是一桩官司。
那日她们刚来,见管事肥头大耳的模样,还以为他尸位素餐,甚至有可能中饱私囊、压榨下面的庄民,而实际上,情况基本完全相反。
这位管事恰巧就姓庄,祖上好几代都是这处庄子上的人,只是庄子几经易手,在阮父上一辈才固定到阮家名下。
阮家距离京都远,管事几年才能来一趟,没有主家的照顾,兼之庄子上的产出一般,庄管事上位当庄头后,就开始想方设法增加庄子上的收益。
他也是个有主意的,确定头顶没人盯着后,第一件事就是将庄子上的田地按户分给庄民,承诺除去上交的粮食以及庄子要留的小部分外,多的都归他们自己。如此之下,一个个种起田来自然用了十一分的气力,只为自己多收点粮食。
另外,他鼓励庄民们外出打散工,除去上交的一小部分外,挣的钱全部归他们自己。
如此几重措施下,庄民们可谓是动力满满,不仅辛勤将划分给自己的田地努力种好,还会积极外出找活干,为此,甚至已经衍生出一个木匠,四五个瓦匠,听说经常会在农闲出去给人建房子。
对此,阮柔只能道一声佩服,阮夫人亦是翻看着账单,惊叹连连。
她和阮夫人一起看过庄子上的账目,每一笔收入支出都清楚明白,除去庄管事自己做主将庄子上的收益下发之外,其他没有一点点不合规的地方,毕竟按理,庄子上的所有产出都归阮家这个主家,只不过因为距离远,阮家先前约束不强,只要求固定上交银子,便给了庄管事可趁之机。
隔着一道纱帘,下方的庄管事面对两道审视的目光,愣是在惠风和畅的春日急出了一脑门的汗。
“夫人,小姐,我,我......”尽管一直自信自己做的没有错,但在面对主家的时候,庄管事还是略微有点点心虚,毕竟他其实没有做出的资格。
“没事,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做吧。”认定这是个人才,阮柔态度和缓不少。
庄管事向来是个会见风使舵的,见两人没有直接怪罪,当即脑瓜子转开,思考着狡辩的话语。
不一会,他组织好语言,从头开始讲起。
令阮柔有些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是,庄管事并没有选择高大上的言论,而是真情实感说起自己的真实想法。
“夫人,小姐,我们庄家在这处庄子生活了四五代了,经历过庄子好的时候,当然也有坏的遭遇,但不管那种,庄民们的日子其实都没有太大区别,只能勉强活着。”庄管事原本胖胖的脸上此刻满是严肃,带着几分深沉。
阮柔和阮夫人只沉默听着,并不做声。
“我很小的时候,庄子上的叔伯婶婶们每天都辛勤劳作,却经常连饭都吃不饱,那个时候,我一直想不懂为什么,却不得不一直想,因为不想我长大后,乃至我的儿孙都得继续吃不饱......”
“后来,我被选上了庄头,依旧在想这个问题,我开始更加用心地观察,却发现我以前一位尽全力的叔伯婶婶们其实并没有尽全力,他们通常在忙完田地里的活,就回家躺着,抽烟喝酒,乃至打牌dǔ • bó,我一开始并不明白,后来,耕作了两年我才明白,不管做多做少,收成多与少,我们能获得的都是一样的,勉强填得饱肚子,再多就没有了。”
“那时我就开始想着改变,一开始是承诺大家田地里多种出来的粮食归属大家,以过往十年里粮食收成最多的一年为界限,可结果却是,只要没有天灾,年年的收成都比之前的高。”庄管事窃笑一声,显得有些狡黠,“再后来,我们会在庄子里种一些能卖钱的作物,乃至鼓励大家外出做工,都是为了多赚点钱。”
“唉,”最后,庄管事以一声沉重的叹气结束了他的倾诉,“一切都是我在做出,若夫人小姐要责罚,就罚我吧。”
话一出口,原本掩上的大门忽地一声“嘎吱”打开,庄子上的男男女女出现在门外,他们面面相觑,低着头,明明偌大的身形,此刻却犹如孩童般无措。
良久,一个高大汉子站出来,“夫人,小姐,事情都是我们一起商量着办的,你要罚就一起罚吧。”
“噗嗤,”忐忑的众人只听得上首传来轻笑,“我说过要怪你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