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黄州之后,沉树人内心牵挂的,依然是京城那边厘金变法上奏的最终结果、什么时候能行文南方各省开始试点。
不过,消息传递总要时间,各方也不可能卡得这么准。张煌言已经为他代理了两个多月的工作,黄州这儿有千头万绪的事情等着沉树人验收、视察、交接,他也只好先投入到本职中。
因为春耕播种的时节已经过了,所以视察各县农业生产的活儿倒是不用太操心,反正不需要沉树人来劝农。
回到黄州的次日,他先是一头扎进黄冈县的兵仗工坊,召集了周铁胆等工匠,验收武器锻造的成果,再看看实际装备情况。
这些工作都不用出县城,一天就可以搞定。
时隔两个多月,再次故地重游时,沉树人一眼就能看出,兵仗工坊的环境已经变了不少。场地规模都扩大了,一些地方还翻修过,看上去没原来那么脏乱。
一些相对简易的加工机械,也逐步普及了,远的不敢说,至少《天工开物》里提到的、如今现有的技术,哪怕原先不普及,湖北这边没人用,张煌言也都拨款搞定。
比如,沉树人上次来的时候,看到周铁胆等人磨刀还是用普通的磨刀石,手持着兵器来回在已经凹下去的石头上翻来覆去擦。
如今,已经换了一批用绳结皮带轮传动、下面是跟自行车一样脚踏转动的机构,上面则是转动磨砂轮的磨刀机床。
虽然磨刀石和脚踏式砂轮机能加工的东西是一样的,质量也不会有提升,但生产效率却是实打实提升了数倍。
这些东西的技术,西方人大航海时代中期,加工木材的车床普及后,就渐渐演化变形,明朝人其实也都会。只是缺乏人系统地触类旁通,去总结“脚踏机床可以配合多少种刀头、有多少种变种”,要不就是宋应星这种稍微总结了一下,也没去推广。
沉树人走之前,点拨启发了他们后,张煌言的执行力果然不错,现在回来至少已经把设备普及了。
沉树人自己对此不算意外,但跟着他一起新来的郑成功、阎应元、张名振却是看得啧啧称奇。
他们初到黄州,还不熟悉情况和自己的工作职责,沉树人就带着大伙儿一起视察几天。
如今这点程度的技术,也没什么保密的需要。就算有人偷学了,也都是汉人受益。沉树人巴不得大明南方各省的军工部门,都去推广脚踏磨砂轮呢。
沉树人找来周铁胆的一个得力徒弟、如今负责磨砺刺刀的,和颜悦色地询问:“这些刺刀,采用新法之后,磨砺环节工序能缩短到多久?原先用磨刀石来回磨,又要多久?”
铁匠恭敬答道:“回府台大人,原先要打磨得精细的话,总得七八日研磨,这刺刀可不比菜刀,要开刃的部分很长,还得防止每一段磨得深浅不一。
这还是给普通士卒用的刀的要求,如果是给千总、把总用的好刀,磨上半个月都不嫌多的。现在改用这种脚踩的磨砂轮,千总的刺刀最多也就三日打磨,普通士卒一两日即可。”
沉树人满意点头,虽然武器质量没提升,可这生产效率却是三到五倍的提升!
当然,这只是研磨这一个环节的效率提升,其他锻打、出料那些环节,以及炼铁本身提升不可能这么大。
综合算下来,刀剑生产速度暂时能翻一倍多就不错了,后续还需要更多努力钻研、从供应链上每一个生产环节下功夫提效。
打仗打的就是物资,就是后勤。武器性能没升级,能大批量普及,也是一种战斗力。
“这两个月,咱已经生产了多少新式刺刀了?还有多少长柄战斧?”沉树人回头,随口向陪同的张煌言问起。
张煌言如数家珍:“这里之前有五十个铁匠负责打造刀斧,剩下的得打造火器。最近又招募了一批,把刀匠增加到八十人,还按工序分工,把鼓风烧火、出铁条、叠打、淬火、研磨,分成五个环节,五批人各自专做其中一道。
按照原本的工法,每人近半个月能出一把刀,十三四天吧。现在总用占用六个人、天的工时。”
“人、天”这个单位还是沉树人走之前发明的,就是指每人每天的工作量。进行更精细的分工后,每个环节的人天量都要折算过来,便于科学管理。
从14天降到6天,确实进步不少。
沉树人接过张煌言递来的账本,上面显示平均74人工作71个工作日,一共是5254人天,生产刺刀650把,长柄战斧150把——长柄战斧比刺刀更复杂一些,用料也多,所以要9人天才能生产一把。
目前沉家军1200人的火器兵,已经有800人装备了刺刀和长柄斧,刚好各自占鸟铳手和斑鸠铳手三分之二的装备需求。
按照这个进度,再有四十天左右,就能确保把1200火器兵全部装上近战兵器了。
账目上显示的花销也不少,一柄刺刀所需的钢铁、燃料等原材料成本,约是七八钱银子。铁匠一个月造五把,工费平摊下来值五钱,差不多是一两三钱,斧头则要用到二两左右。
当然,这个数字并没有把引进新机器设备的一次性固定投资算上。
为了升级工坊的设备,前期砂轮机这些研发也花进去好几百两,试造机器时出现研发残次品还有损耗。
只不过这些一次性投资砸下去之后,可以换来后续的长远利益,从此每造一把刺刀能比原先旧工艺节约七八钱银子的人工成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