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尔德做好一切部署,简短鼓舞过士气后,两千多骑镶蓝旗济尔哈朗部的骑兵,就嚎叫着发起了冲锋。
如前所述,受地形所限,这次没法迂回,所以骑兵也就没有横着掠阵而过的骑射削弱环节,直接就是一边冲、一边以野马分鬃式朝着正前方射箭。
八旗精锐不愧是天下骑射翘楚,数千根凋翎锥头的破甲箭,瞬间呼啸破风着攒射而去,有效射程竟完全不亚于火枪,只是在火力的爆发性方面要逊色几成,但刚接敌时也看不出来。
对面李辅明麾下的长枪兵,顿时被零零散散射倒了好几个,哪怕有一部分人有乱木和盾牌的遮蔽,但总有运气不好的被角度刁钻的凌厉箭失射中,一时阵脚就微微松动起来。
“主攻李辅明果然选对了!就知道这狗蛮子不如曹变蛟!”尹尔德在阵后,看着冲锋的进展,内心也是微微窃喜,又多了一份信心。
这一切,到目前这一步,跟去年九月底、在笔架山淹死三万明军那一战,何其相似!
而“重演历史”,历来都是对军队士气鼓舞最好的办法,当年用这招赢过一边,现在就有莫大的心理优势。
很快,对面的明军也开始火枪乱响,一排排定装纸弹壳的独头弹,在轰鸣中飞射而出。因为要破重甲,这次张名振依然没用霰弹,所以命中率只有可怜的百分之个位数。
上千杆火枪的齐射,也不过射杀射伤了数十骑。好在明军开火速度快,本来就用了叠阵法,后排火枪手会快速上来补位开火。
而前排火枪手靠着纸弹壳定装dàn • yào,装填速度也能比清军原本见识过的明军火器,至少快一倍以上。
清军骑兵却不知道这一切,就算当他们听到后面几轮的枪声、看到越来越多的袍泽死在身边,但“重现历史”的心理优势,依然让他们盲目的相信,这不过是简单的叠阵法带来的效果,并没往“这批明军的装填速度比原本见过的明军快得多”上想。
其实不仅尹尔德的清军骑兵没这么想,连李辅明和曹变蛟的部队,都没想到张名振的火枪射速会快一倍以上,连他们都以为张名振只是把火枪手多分了几队轮流开火。
之前他们和这支友军并没有好整以暇地配合过,只是在黑夜中乱战配合,也就摸不清友军的底细。
但不管怎么说,持续的轰鸣,对明军前排扛线承伤的士卒,也是一种莫大的鼓舞。
明清两军,就这般在双方都士气非常高涨、都坚信优势在我的诡异心态下,持续了一阵高烈度的搏命互屠。
“杀光狗鞑子!杀一个够本!”
“两个了!爹,二弟,我给你们报仇了!”
曹、李麾下的士兵,疯狂捅刺肉搏,哪怕被冲上来的八旗骑兵撞得筋断骨折,也死死抵住长枪不放手,但凡中枢神经还能指挥手臂发出哪怕最后一丝力气,都要把武器朝着鞑子的方向捅深一点。
惨烈的搏杀只持续了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尹尔德终于很快发现了不对劲:明军的火器开火密度太高了!
虽然八旗精锐重甲利刃、武艺体能也都不错,哪怕跟南蛮子的长枪兵近战,基本上也能确保一换一以上的交换比,
可是被寨墙高处的火枪队轮番狂轰,后排不断被打得鲜血飙飞筋断骨折坠马,士气也是很快就会萎靡不振的。
而海面上,郑成功的炮船队也很快迂回到位,他也是为了火力的突然性和杀伤效果的最大化,是在八旗骑兵已经发起冲锋后,才抵近过去,争取了一个最近的贴脸轰输出阵位,然后才开火。
郑成功显然不可能学过弹道学,也不会知道近现代火力理论里的“交叉火力”。但因为笔架山的半岛地形,刚好两边是海夹着陆地,于是郑成功的炮船不经意就自然而然实现了“交叉火力”。
一队队近似于横队冲锋的清军骑兵,队形刚好处在火炮射击轨迹的轴线上,哪怕轰不中直接瞄准的士兵,也很容易蒙到其左右的战友。
更可怕的是,在开花弹时代,火炮交叉火力效果还不明显,机枪的交叉火力效果才明显。可现在明军红夷大炮用的还是实心弹。
对实心弹而言,轨迹覆盖是非常重要的,对着横队骑兵的投影开火,如果蒙得够准,贯穿一个敌人后造成二次杀伤的概率也会倍增。
而更可怕的多次杀伤,则来自于跳弹——实心弹击毙一个敌人后落地反弹,其强大的动能只要蒙中敌人,一样可以蒙死好几个!
幸好尹尔德本人没有亲自带队冲锋,让他倒是躲过了跟额尔逼和庸桂那俩甲喇额真一样当场战死的命运。但是他麾下的骑兵,在红夷大炮的交叉跳弹打击下,愈发血肉横飞,死伤惨重。
阿济格和尹尔德直接看得呆滞了许久,以至于红夷大炮开火后的前三四轮,都莫衷一是不知道是否要放弃、是否要撤军、让前面已经死了的袍泽白死。
好在,明军持续、稳定的发挥,终究会让他们认清现实。
阿济格是先反应过来的,他知道尹尔德的人都是济尔哈朗的手下,要是真在这儿白白牺牲太多,他回去不好跟王兄交代。
济尔哈朗可是亲王,他却只是个郡王。
所以,在尹尔德第一次尝试开口求他先撤下来时,阿济格立刻就答应了。
“十二王爷,还是先撤下来从长计议吧?这些南蛮子不对劲啊!连红夷大炮都有这么多。”
“你说得对,确实得先撤,咱就算杀进水寨,也不可能打得到海上的炮船,还是轻敌了!”
尹尔德如蒙大赦,终于撤下部队,但是就刚才那么短暂激烈的硬碰硬,至少又白死了好几百骑八旗精锐,还有一些蒙古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