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败这么惨?不是说官军只有数千骑兵?你们有一万多人,列阵而战,也有骑兵押阵两翼,怎么会被这么快冲垮!”
李定国和白文选仓促收拢起焦光启部溃散回来的残兵后,立刻就开始怀疑人生了。
为了尽快吸取教训,搞清楚状况,李定国也顾不得亲自过问那些重新整编溃兵的杂务,只是把这些日常工作交给先锋潘世荣处置。
他本人则跟白文选一起,紧急商讨了一下,仔细盘问退下来的溃军部将。
因为焦光启已经被官军阵前击毙,活着回来的军官里,级别最高的只是几个掌旅。李定国也只好亲自跟这些中层军官聊。
(注:在李自成、张献忠军中,部总上去是掌旅,再上去是都尉。死了的焦光启是都尉,相当于明军的游击,掌旅相当于守备,部总相当于千总)
一群掌旅们为了推卸责任,自然也是拼命描述官军的装备犀利:“二将军!不是我等不死战,实在是官军甲械精良,我们的火铳弓箭射上去,都没射死几个!
官军骑兵却有一种从没见过的马上火铳,骑兵冲锋就能边冲边开火,甚至是接敌前五六步才连开两次!把我军枪阵打得七零八落,这才趁机砍杀!
咱除了一些临时装备了大木盾的将士之外,没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轰击。连穿了棉甲的前排老营弟兄、原本都是军中中坚,也都直接被击毙了!”
李定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但还是很快总结出了几个官军能大获全胜的关键点。
他觉得这种“马上火枪”的存在很不可思议,所以多问了一些细节,这才确认了“官军为了配合马背上用,把枪管截短了很多,还有两根管子”等几个特点。
至于“这种火枪是从后面装填的”这个技术特点,李定国当然问不出来了。他的部队也没缴获实物,战场上血腥厮杀之间,谁能远距离看清这些细节猫腻。
李定国暗忖:“看来,沉树人这是改良了官军原有的三眼铳了,减少了一根管子,但是比三眼铳的铳管至少长点。
但三眼铳应该是开完三次火,在马背上无法重新装填的。看来官军还有别的秘法,至少能确保马背上再次装填。”
不过,对于官军仅仅是靠火器犀利,就取得那么大的胜利,他还是有点不敢置信,所以又细心多问了一些,主要是针对官军的士气、军纪、后续近战冲杀肉搏的表现,问得非常仔细。
几个掌旅也有一说一,很快拼凑出一幅战场真实形势的复盘。
李定国也算有点名将天赋潜力,他闭上眼脑补了一番,竟然能把那场景想象出来,随后叹道:“听你们这么说,这些骑兵不似是湖广本地招募的士卒能训练出来的。
能够临战不怯,冲锋到距离长枪阵列前五步还有暇开火铳后换马刀砍杀,冲阵后依然令行禁止,并不过于分散混乱,这怕是关宁铁骑才做得到吧。”
听他这么说,一个十几年前在明军中干过、后来才从贼的陕西掌旅,也不由附和道:“二将军所言极是!刚才末将还没想到,您这么一说,这些骑兵还真有关宁铁骑的影子!
崇祯二年的时候,末将还在官军中,也跟着去京城打过从蓟门扣关的黄台吉,也就是袁崇焕被剐的那次。当时就见过关宁军的骑兵跟鞑子对冲,就是这股气势!”
被这么一印证,李定国的表情愈发凝重起来:
“湖广怎么会出现关宁军呢?还是沉树人真的是练兵的天纵奇才?罢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要小心戒备。
文选,你立刻让将士们加紧扎营、强化围城工事,并且多派出士卒加紧伐木,多造巨盾。
听他们的说法,这种官军的新式火铳,应该是不能及远,只能在二三十步内甚至更近,才有恐怖的杀伤力。
铁札棉甲也未必没有防御效果,毕竟有棉甲的士卒活着回来的比例高得多。那些穿了棉甲还死的,估计是棉甲破损了。
立刻让军中想办法用沿途抢来的布帛丝线缝补、把铁札都重新固定缝好,告诉将士们,缝好了战场上说不定能多捡一条命!”
铁甲甲片有缺失,对于马刀佩刀和斧头噼砍的防御效果,影响是不大的,因为攻击面很广、刀痕拖得很长,就算有部分甲片缺失,旁边的甲片还能分摊攻击动能。
不过对于防止枪矛捅刺、箭失火枪射击时,运气不好刚好射中缺口,钢铁甲片缺失就非常致命了。
流贼之前长途奔袭、不及休整补给,如今恶果全部显现了出来。
李定国唯有见招拆招,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尽量快速堵漏。
安排完这些战术部署后,各位掌旅级部将也纷纷退下、各忙各的。大帐中只剩下李定国和白文选。
白文选也是愁眉不展,等没人了才开口:“真的还要强攻巴陵么?官军援军已到,而且这个消息都被传递得城内守军人人皆知了,官军士气正盛,怕是难以得手。”
李定国脸色铁青,但表情刚毅:“我也知道拿不下了,但是必须摆出强硬的姿态,假装要继续强攻。只要我们围城营垒扎得牢,官军不可能靠骑兵冲阵的法子攻营。
他们那些短管火铳,估计也就是因为短,装得快,可射程也近,在攻防城池、营垒时是没用的。不与官军骑兵野战,他们就发挥不出来!就能拖上日甚至更久!
如今我军是退不得的,我不知道父王如今到了哪里,但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攻下常德府全境,包括府治武陵县应该也难不住他。
现在说不定正在出沅水、渡洞庭湖准备攻打长沙。如果我军现在在巴陵这边松懈了,会有什么下场?官军是逆长江水路而来,沉树人的后军主力,肯定有精锐战舰!以沉树人之富庶,说不定战舰上还有红夷大炮!
要是父王在横渡洞庭湖的时候,被官军舰队在湖面上截杀,以我军都是从岳州、常德上游临时搜剿来的木筏、小船,官军却有战舰,岂不是灭顶之灾!
所以,我们一定要死死堵住洞庭湖口几天,绝对不能让父王的主力在横渡洞庭湖的半途中,被官军截杀!哪怕我们损失再惨重也不能放弃!
当然,我会尽快把这儿的颓势跟父王禀报,争取联系上。如果父王还没渡洞庭湖过半,愿意退回去,那就最好。如果已经半渡,退回去只会更加凶险,我们就必须死守!”
李定国对张献忠主力的进度评估,倒也算得上精准。别看他这儿才刚刚摸到巴陵城的边缘、而张献忠那边极有可能已经拿下常德全境了。
这不是张献忠战斗力更强,而是因为岳州府治巴陵在洞庭湖以东,要渡过湖口才能攻打到,而常德府在湖西,张献忠是不用渡湖的,直接顺着沅水就能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