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省附属一院,外三科。
许进林主任、郭元航院长、朱火炎主任、陈棋,还有课题组的不少医生都围座在会议室里,一个个都是眉头紧锁。
桌上摆着密密麻麻各种检查报告,已经写到了一半的论文草稿。
之所以大家齐聚一堂,是因为论文写不下去了。
其他小组都有了初步的研究成果,但独独病因追查小组迟迟拿不出最后的结论,哪怕是推测出来可能的结论都没有。
许主任摸着下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了:
“啊呀,这个真是奇怪了,所有检查都做了,这个小宝宝肺部周围组织都是正常的,没有侵润周边脏器,连脏壁层胸膜、胸壁组织及纵隔器官都没有啥问题。
查了淋巴系统,支气管和肺血管周围的淋巴管反反复复查了几遍,也没有发现有其他癌细胞的存在。全身检查也做了,除了肺部,其他都没有恶性肿瘤的痕迹,这可真是奇怪了。”
陈棋打趣了一句:“会不会是天上掉下个癌妹妹?”
郭院长一巴掌拍在了陈棋头上:“严肃点,这可是病例讨论会,没看这么多老师都坐着呢?”
办公室里不少医生都轻笑了起来。
大伙儿已经知道,这个年轻得过份的基层医院院长,是未来3年他们科室的一个小研究生,按理说,陈棋一个个都要叫老师。
哪怕他是正科级,又有一定的职务,但在省附属一院的医生面前,他都是小弟弟,尤其在郭院长面前。
陈棋揉了揉头发,委屈地说道:
“这真的跟天上掉下来一样,否则不好解释呀,说他是出生后接触了一些污染物质或者放射物质,可是我们已经去孩子家里里里外外都勘察过,也了解了周边居住情况,这个高危因素就可以排除了。
家里人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宝贝孙子,一个抽烟的人也没有,炒菜的厨房跟卧室也不在同一个地方,所以空气污染这个病因同样可以排除。另外还有什么高危因素?慢性炎症?
可是我们也查了,什么肺结核、支气管扩张症等都没有,唯一有的ru糜胸那也是出生一个月后才得的,那么支气管上皮在慢性感染过程中化生为鳞状上皮,终致癌变,这个论据也是不成立的。
还有一个,在肺癌患者中较为突出,就是食物中长期缺乏维生素a、维生素b、胡萝卜素和微量元素等,问题是个小宝宝只是母ru喂养,也不涉及营养不全面这一块。”
陈棋的话一出,办公室的众人都是连连点头。
病因追查小组最复杂,是以陈棋为首牵头的。
陈棋带着一群省附属一院的小医生,将这个小病号里里外外,上上下下,从头到脚都检查了一遍。
该做的检查全做了,该想的办法都想了,有些检查甚至是重复了多次,结果还是一无所谓,钞票花了不老少。
郭院长抽着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查不出新生儿肺癌的病因,那么这个课题就根本不能成立,你连原因都不知道,怎么能让别人信服呢?论文出来也没有权威性,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肺癌是不可能无缘无故生出来的。”
陈棋这时候插话道:
“目前我觉得还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遗传因素,但这个涉及到基因检查,据我所知我国目前还没有开展这个技术,要检测只能去国外。另外一个就是会不会存在肺癌是可以传染的可能?”
陈棋这话一出,办公室里就哄笑声一片。
“怎么可能?肺癌怎么可能传染……”
“就是呀,目前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从来没有观察到一例肺癌是会传染的,这个假设不成立的……”
“肺癌是人体组织发生突变后的异常增生,与病原微生物无关,又不是传染性疾病……”
“如果癌症能传染那就太可怕了,跟肺结核一样,那人类就完蛋了……”
办公室里众人都是七嘴八舌,没有一个人支持陈棋的假说,就连许进兴主任、李宝田老师,郭院长都不以为然。
许进兴以为陈棋是在开玩笑,反而打趣道:
“不得了,如果咱们能证实肺癌是可以传染的,那咱们就可以获得诺贝尔医学奖了,哈哈。”
陈棋摸摸鼻子,有点尴尬地跟着笑了几声,但心中却有点愤愤不平,凭什么就否决这个学说?
胡适不就说过要大胆假设,仔细求证嘛。
这次课题组全体会议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当大家散会的时候,许主任叫住了陈棋。
“陈棋,这个小病号这一个月下来,已经花费了2万多元了,哪怕咱们三家医院承担一部分,但具体到病人家属身上也不是个小数目了,而且医院方面的课题就那么点,也不可能无限制给我们报销呀。”
八十年代,无论是省级医院,还是市级,县级,甚至是卫生院一级,每一级医院都面临着一个财政困难问题。
陈棋做为四院院长,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项目大开绿灯,将一点点科研经费全占领了。
挡人财路犹如shā • rén父母,那还不被单位的那些老职工给骂死啊。
同样的,人民医院和省一院也不可能为一个课题无限制报销费用,尤其是陈棋还异想天开想做基因检测,还得去国外才能检测。
好家伙,这还不得几万,甚至几十万美元,这根本就不是课题组能承担的。
陈棋也有点为难:“已经花了这么多了呀?”
他刚想脱口而出,要么自己个人承担这部分费用吧,可一想到当初被老百姓逼捐时的样子,心里马上否定了这个决定。
但钱的问题始终是要解决的。
课不课题先放一边,主要是小孩子癌细胞来源不查清楚,癌症会复发是百分百的事情,越中又缺乏必要的检查设备,到时都不知道已经复发了。
癌症这玩意儿,重点是早发现早治疗,真等到中晚期,那都是死马当活马医,意义不大。
真到了这一步,陈棋觉得对不起孩子的父亲,也对不起亲属们的信任。
否则谁家的孩子敢胆大放心任凭医生做实验,经历大量的检查啊?检查过程可不是游乐场耍乐,那是很痛苦的。
“许主任,钱的问题交给我吧,我去打几个电话,看看有没有傻老外对这个课题有兴趣的。”
陈棋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的赞助商,曰本尼普洛医疗器械公司。
医药巨头都是狗大户,赞助的医生那是相当多,几万或者几十万,对他们来说跟毛毛雨一样。或许能跟当初桥本健一样,赞助了这个新生儿肺癌课题呢?
陈棋要联系上曰本方面,写信太慢,寄到国外,两三个月都有可能。拍电报说不清楚,按字算钱,顶多只能发个“父亡速归”。
所以他决定挂个国际长途。
八十年代打国际长途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那就是当地的邮电局。
省城的邮电局在延安路上,离附属一院并不远,步行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