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微阖双目,萧相抬起那双略显疲惫双眸,轻声开口:“圣上谬赞,这局,臣也是侥幸逃生。”
圣上笑道:“世间万事,哪里来的侥幸一说,人生如棋,皆需洞察全局,朕不顾一切,破开左相围困之势,却忘了回护自己,落得个,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之下场。”
萧相也笑了,不过笑中却别有意味,向着圣上微伸手掌。
圣上会意,点头赞许,萧相这才伸出两指,从身上的棋罐之中,捻出一白子,平静开口:“棋势虽转,尚可挽救,圣上只稍有颓势...北边之棋局好过此局,宗妄小儿不如圣上。”
听得萧相直言北边布局的赞许之言,圣上一直微敛眸中迸出光来,只不过这光中有着几许得了老师赞许之得意,更有几许被人看穿之忌惮。
“请先生赐教。”
一旁的王悦儿,心中已是骇然,聪明伶俐的她,自然是听出了纹枰对坐,掌着齐云天下的两人,在借棋议事之举,忙举步后移,无声退下,直至门前,方才转身,推门而出,只留君臣二人在内。
将将掩上房门,就听身后张虎德快步上前:“悦儿姑娘,你怎的出来了,里面...”
话音未落,就见豆蔻少女白了自己一眼,张虎德会意,立时闭嘴,不在多言。
王悦儿回首就见吴伯伯微微苍白的面色,立时关切道:“吴伯伯,你怎么了。”
吴奋丹田中的真气此刻已是平息下来,亦知对方只是震慑,并不想真的伤了自己,不然自己此刻怕早已丢了性命。
不想悦儿为自己担心,于是极力平缓语气开口道:“无碍,调息片刻便好,对了,你怎的出来了,萧相他...”
王悦儿深知吴伯伯性子沉稳,不似虎德伯伯那般火爆,压低了声音开口:“圣上正与萧爷爷议事,我不便在旁,就先在外等候...吴伯伯,我进去时你还好好儿的,你...”
王悦儿言至一半,顿时知晓是谁伤了吴伯伯,圣上深夜前来,未带任何护卫随行,只有那佝偻身形的老宦官伴驾,不是他又会是谁。
适才屋内灯灭,定是吴伯伯与虎德伯伯担心萧爷爷安危,与这老宦官起了误会,稍做思考,王悦儿瞬间推断出了吴伯伯受伤由来。
“吴伯伯稍待,看我如何为你解气。”王悦儿见意向疼爱自己的吴奋面色苍白,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悦儿,不得乱来,萧相还在与圣上夜谈。”
吴奋并不在意被那老宦官所伤,亦知圣上微服驾临,比起自己这点小伤,定是有要事与萧相商议,无论圣上与萧相之间,如何不睦,可这二人既愿坐下商议,定是国之大事。
悦儿人小鬼大,心思机敏,气不过自己吃亏,想为自己解气,可现在毕竟身处江霖,那老宦官的武艺深不可测,处事还需谨慎为上,当即出口制止。
深知吴伯伯意向疼爱自己,如此严肃的语气,定是事关重大,吐了吐舌头,不再顽皮,扶着吴奋,老老实实的候在门外。
张虎德哪有这些心思,只想着屋内那人快快离去,自己好拉上老吴饮酒吃肉,不过瞧见悦儿姑娘与老吴安静等候,也只得耐下性子,陪着二人静心等候。
屋外的些许动静,并未吵扰到纹枰对坐的二人,一君一臣开kǒu • jiāo谈,并未如君臣一般尊卑有别,反是那位九五之尊,略显恭敬。
“先生,北边之局,以为如何。”
萧相闻言,并未直接开口,而是再度捻起一子,略作思索,落于适才顿转棋局之上。
圣上见萧相并未开口,只是自顾落子,下移目光看去,本被扭转的棋势,随着此子落定,再度扭转,耳旁响起萧相之声。
“既已落子,便无需悔,又何必在乎老夫拙见。”
萧相言毕,却见圣上起身,将手中一直捻动的玉持挂回手腕,移步至自己身旁,不顾一旁火炉之上的药酒酒壶滚烫,径直伸手拎起,行至身侧,为自己手中已空的酒盏斟满。
“先生心中明明还有齐云,还有这万千黎民,却为何不愿为朕献策。”
瞧着一旁为自己斟酒的九五之尊,那已被酒壶烫红的手,萧相有些恍惚,似又看到了自己当年初入云侯府时,那个眉目英挺,长身玉立的少年郎。
当年求着自己教他之时,也是这般...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