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迟的婚礼挑在最热的七月。
好在他挑的地儿是知名的避暑胜地,从南城开过去三个多小时的车程,途径层峦群山,蓝天如水洗过般澄澈,白云一簇簇如棉花糖般压低枝头,婚礼现场就定在避暑山庄。
婚礼小众,只请了亲近家属和朋友,两边亲友加起来都没到一百号人。露天婚礼,白天还有游园会,年长的都组团去屋里打牌打麻将,很有眼力见的给他们这些年轻人腾出空间。
沈明枝其实懒得动,大夏天的,虽然外面温度不到三十度,但她昨晚没睡好,今儿个还一大早起来化妆,整个人折腾的累了。
但没办法,谁让她是伴娘呢?
岑岁的亲友不多,游园会里大部分还是陆宴迟的朋友,沈明枝在人群中突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目光逡巡,那个名字就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的时候,耳边冷不防响起一道声音。
“祖宗,今儿个穿得这么漂亮啊?”
沈明枝收回视线,懒洋洋地和周杨打招呼:“我哪天穿的不漂亮?”
周杨也笑了,漂亮话张口就来:“今天最漂亮,穿这么长的裙子,搞得我都以为今儿个是你结婚呢。”
“算了吧,陆宴迟这种衣冠禽兽,也就只有岑岁这么好脾气的人能够忍受了。”
“这话说的,我看陆宴迟挺好的,人长得多帅啊。”
“是帅,但是太老了。”
“……”周杨笑得更放肆了,他还从没听到有人用“老”这个字眼形容陆宴迟,“他就比你大几岁啊,怎么就老了?”
“我现在不喜欢年纪比我大的,”沈明枝惆怅叹气,“就喜欢年纪比我小的,怎么办,我觉得我也像个禽兽了?”
四周像是被甜蜜浸泡的糖果罐子,婚礼游园会,气球,鲜花,彩带……一切细节无一不描绘着这场婚礼的浓情蜜意。可周杨此刻的心底是酸涩的,喉咙里像是含了一剂苦药,没法往下咽,也没法吐出来。
他向来寻欢作乐,鲜少有这般吃味的时刻。
却也只能咬紧牙根把所有的难过往肚子里咽,表面仍旧揣着浮荡不羁的笑,玩世不恭的声调完美的挑不出刺儿来,“上次那个——不该喜欢的,男的?”
沈明枝直白的让他心慌:“对啊。”
这种心慌源自于,周杨终于意识到,沈明枝彻彻底底地把他放下了,过去几年,沈明枝连他发的“新年快乐”这种消息都没有回一次。
现在却推心置腹的和他聊起了自己喜欢的那个男人。
周杨笑意牵强:“就这么喜欢啊?”
沈明枝转过头来,明澈双眼里映漾着春风过境的温柔笑意,“也没有很喜欢吧,就是……好像泡不到他,浑身上下不对劲儿。”
“你就是闲的。”他评价。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这阵子我工作忙的昏天暗地,一闲下来还是会想到他,”沈明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和周杨说这些话,或许是真的心无芥蒂了,真的放下了,这种放下和她本人无关,主要原因还是孟响。孟响真的有一种魔力,能够轻而易举就让人为他死心塌地。换作其他男人,沈明枝真做不到这样,她以前谈恋爱真没什么道德感,心猿意马,偶尔冷一下偶尔热一下,像是夏日的萤火,看得到却捉不着,男人总是吃这一套的。沈明枝想,大概是遭报应了,孟响就是她过不去的那道坎,她深深叹了口气,半调侃半认真地说,“我就连拉屎的时候都会想到他。”
周杨一脸恶臭,“你能别这么恶心吗?”
顿了顿,又忍不住,“你拉屎的时候想他干什么?”
沈明枝微微一笑:“我想喂他吃屎。”
“……”
“……”
哪有男的像他这么难泡的啊?她随便拒绝几句,他就退到千里之外了?要不是因为他是孟宁的弟弟,沈明枝知道他这些年一直都没谈过恋爱,自己大概还是他的初恋……沈明枝真以为他在养鱼。
但要不是养鱼,孟响到底又在干什么?
孟响还能干什么?
那次被拒绝之后,少年郎的自尊心严重受挫,他又记起印象里,沈明枝和自己姐姐孟宁聊起前任时,咬牙切齿地笃定说:“我最烦那种分手之后死皮赖脸纠缠的男人了,好聚好散不行吗?一而再再而三找上门来,他不烦我还嫌烦。本来还有几分好感的,被他这么一缠,好感顿时变厌烦了。”
孟响害怕自己也成为被沈明枝厌恶的那一个。
可是他是真的坐不太住了,沈明枝不会真要结婚了吧?也没听他姐提到过啊?
心烦意乱一下午,情绪酝酿,直到夜晚发酵,空气都像是带了压迫感,压着孟响喘不过气来了。他坐在沙发上,狠狠地抓了下头发,然后,抓起手机,给沈明枝发消息。
收到孟响消息时,沈明枝眼前突然一暗,有个人过来,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今天很漂亮。”
她定睛一看,笑着:“你今天也很帅,隋禹。”
她没看错,白天在人群里看到的模糊身影,是隋禹。隋禹和周杨一样,圈内闻名的浪荡子,但隋禹的五官长得更蛊惑人心,这可能源自于他那双桃花眼,直勾勾看人时,仿佛给人种桃花蛊,蛊毒无法破解,人们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隋禹笑得漫不在意,“你真的很难约哎沈明枝。”
这段时间不管隋禹怎么约沈明枝,她都不出来,隋禹是真没见过比她好难约的女人。
“这阵子太忙,今儿个来参加婚礼都是挤出来的,我明天早上六点的飞机飞江城。”沈明枝还挺真诚的,掏出手机给他看,“你看,我机票都在这儿,真不是骗你的。”
隋禹瞄了一眼,其实没看清,但也知道她没必要骗自己,“我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沈明枝:“这样吧,大概九月我就没什么事儿了,到时候约你出来喝酒,怎么样?”
“去哪儿喝?‘越色’如何?”
“不去。”
越色是整个南城最好的酒吧,实行会员制,一般人进不去。
而越色的老板,他们都认识——周杨。隋禹和周杨不知道厮混多少年了,旁人或许以为周杨开酒吧是为了纵情声色一辈子,唯独隋禹是知情人。有的东西,周杨守口如瓶,就连贺司珩、江泽洲一流都没透露过一字。只是那晚酒吧开业,他喝的酩酊大醉,隋禹以为他是开心的,在边上嘲笑他:“开个酒吧而已,至于这么开心吗?”
前来庆祝的好友们都已离开,昏昧包厢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周杨坐在液晶显示屏的正对面,影影绰绰的光投射在他妖孽般的脸上,姹紫嫣红,最终只剩一片漆黑,。
“隋禹,你说我这样真的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