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过去,仰头懂事地说:“导演放心吧,虽然水水没睡好,但是也不会耽误自己干活的。”
表完决心,他接着问:“今天我要摘几篮蘑菇呀?”
“今天不摘蘑菇。”
何止是今天不摘,昨天也没有任务说要摘蘑菇啊?!他们节目组的任务清单里什么时候加上的这个选项?
刘司抹了把脸,望向棚外稀稀落落的雨帘。
“天气预报显示今天是个晴天,待会等雨停了,咱们得出发去另一边的山顶景点,下午的节目行程有一场跳伞约会。”
宁拂好奇发问,“跳伞是什么?”
觉寒清冷的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情绪,语调平静没有起伏对刘司道:“跳伞具有危险性。”
“这也是节目原本的计划,主要是让晏阳作为带跳教练,他有专业的跳伞证和丰富的经验。”
“霍先生事先也知道?”
“他知道。”刘司也很不解,霍修斯明明担心宁拂,还是不允许他改策划。
觉寒垂眼,无声质问。
“你会保护好他吗。”
527的电子音出现在空中,冰冷回答:“用不着你操心。”
毫不知情的宁拂攀住觉寒的胳膊,迷糊问:“怎么啦?跳伞很可怕吗?”
觉寒握住他的手,笑了一下,“没什么,一项游戏而已,不用怕。”
他弯下腰和宁拂平视,黑漆沉郁的瞳孔里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宁拂。觉寒一字一顿,语气郑重,尾音却缱绻。
“我知道这个世界对你来说还有很多未知的领域,但是没关系,无论遇见什么都不要害怕,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
刘司背过身去,没眼看。
宁拂身上还留有少年人的青涩,现在又多出一丝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惑人欲态,每说一句话都在撒娇撒痴,脸蛋明媚得跟春天的桃子一样。
觉寒更别说了,他今天笑了好几次。
想起霍修斯的冷脸,刘司不由打了个战栗。他趁宁拂不注意的时候,一脸严肃地拉过觉寒对他说:
“我知道你不缺钱,也知道你在圈子里混到了一个不错的地位。但宁拂不一样,你以后不能再动他。”
刘司半警告半劝诫,面上情不自禁带了些可惜。以他过来人的眼光,宁拂和觉寒确实挺相配的。
自己是站在监视器后的导演,统筹整档节目,忠实记录下一切的镜头总不会骗人。他不止一次留意到,宁拂在哪里,觉寒的目光几乎就停留在哪里。
因为T台和广告事业的缘故,觉寒习惯了维持冷表情的面具,眼神也是漠然虚无。但这些在碰到宁拂之后,通通都被打碎了,他的目光变得克制内敛,虽然并不明显,但瞒不过刘司。
“这么跟你说吧,宁拂已经有主了。”刘司深厚的声线压得很低,语重心长,“那位霍先生对宁拂不是玩玩而已。节目组谁不知道,他把我们这班子人重新搭起来,不过就是哄哄宁拂开心。”
他在圈内混了半辈子,这么大手笔的还是第一次见。
觉寒抬眸,简单解释,“他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说说你,何必这么犟呢!”刘司恨铁不成钢。
宁拂一个孤儿,十八年来无人问津,偏偏上节目因为相貌红了一把,紧接着就突然冒出来一个有钱有势的哥哥,谁信呐。
再说了,他和霍修斯看上去压根也不像是有血缘关系的人。娱乐圈心照不宣的事,他见多了,但在霍修斯面前,也只能苦哈哈地配合着装瞎。
知道他误会了,觉寒也懒得再和刘司说。
“我是好心才提醒你,你单打独斗能闯荡出今天这番成就确实厉害。但是觉寒你得明白,当你站在台阶上被万众艳羡仰望,抬头的时候会发现,台阶之上还有台阶,你也需要仰望其他人。”
“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认清自己。真想和霍先生抗衡,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认清自己。
觉寒扯了扯唇,他认识得够清楚了。从卑劣的基因,到骨子里的冷漠,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一清二楚。
只不过他要抗衡的,从来都不是霍修斯。
捻捻指尖,昨晚宁拂的唇瓣曾经在那里停留吻过,闭眼就能忆起当时柔软湿热的触感。
尝过一回甜头,已经不舍得再放手了。
零星的雨珠稀疏落了几滴,厚厚的云层延展开,湛蓝的天空很快放晴。
宁拂蹲在晏阳面前看他养花,他今天穿了一件松石绿的针织衫,抱膝团在那里,和背后的葱绿融为一体。
透明的玻璃瓶盛满水,新鲜的花苞洒上去,半个小时过后,花瓣陆陆续续施展开,娇色盛放。
宁拂崇拜地看向晏阳,“秦哥哥好厉害,还会养花。”
晏阳被夸地脸红,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野外生活惯了,经常会观察一些动植物,时间久了,多少也能懂点。”他没有别的本事,也只会这些。
一束光破开云层,照到姹紫嫣红的花朵上。
宁拂喜欢花,现在却碰都不敢碰,他伸出手指比划一下,忽然开口道:“花花开得好努力。”
晏阳神情一顿,“是啊。”
宁拂小心地撩了一下瓶子里的水波,轻轻泼到花瓣上,很自然地说:“就和人一样,每个人都活得好用力,才会在别人眼中看起来这样美丽。”
“秦哥哥。”
“嗯?”
“你也要好好活,活得像它一样美丽。”宁拂说得认真。他和觉寒的剧本已经顺利演完了,希望节目里的其他人也都能顺遂。
晏阳心一软,扬唇笑开。他拿起玻璃瓶中盛开得最艳丽的一朵太阳花,将花瓣上的水珠抖落掉,俯身别在他的耳朵上。
他们第一次视频通话的时候,宁拂就是这样,在碎发边绑了一朵杜鹃。杜鹃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也将他的心撞得七上八下。
“它开得很努力,但是花开堪折直须折。”
水水妹妹,可爱。
虽然说了一通大道理,但是任谁都能看出他眼巴巴的纠结情态,明明透出渴盼,伸手想拿却犹犹豫豫。
宁拂摸摸花,眉开眼笑,踮脚圈住晏阳的脖子抱了他一下,“谢谢秦哥哥。”
甜甜的笑,刺进不远处觉寒的眼中。
出发前,六个人围坐在棚屋里的一条木漆长桌边。
刘司念完稿,欲言又止。
他在原本的分组游戏安排上画了个大大的叉,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自暴自弃地说:“你们自己讨论,谁和宁拂一组。”
用不着按照原计划安排两两分组,反正他们争着抢着的心仪对象也只是宁拂一个。
宁拂捧着一杯热茶暖手,目光转向觉寒,“我听夫君的。”
其余四位:“……”
沈烙气到胸闷。夫君?是觉寒的绰号或者小名吗?他只接受这一种解释。
真够恶心的绰号。
觉寒面不改色道:“水水和晏阳一起,玩一次就好。”
宁拂疑惑眨眼,怔怔看向他,有点困惑为什么觉寒把自己推给别人,虽然秦哥哥也很好。
觉寒轻捏他的脸,眼神放得柔和,“我没有经验,不知道该怎么保护你。”与其让其他陌生教练带着宁拂,他宁愿那个人是晏阳。至少他的专业毋庸置疑,并且真心爱护宁拂。
晏阳坐在桌尾,一直低着头没说话。早在接下节目组的邀约时,他就知道刘司有这个安排。
他要带水水妹妹跳伞。
他们会在蓝天上空纵身一跃,继而抵达身体和灵魂的双重巅峰。
紧攥锅铲的手指用力,晏阳蹭地起身,一个不慎差点把吊锅给踢翻了。
“抱歉,手抖。”他的嗓音听上去显然比他的手更抖,锅里洒了的红油汤跟泼在他脸上似的。
简单商议过后,几人坐车开了很长时间的一段路,转过好几个180度的山路弯道,视野变得开阔,道路也平坦起来。
抵达跳伞基地时,晏阳给宁拂提前讲解需要注意的事项,他们屈膝坐在柔软的斜草坡上,等待天气条件达到最佳再上小飞机。步寻歌临时有通告工作没能来,只剩下陈冬至一人往旁边凑。
身后,沈烙抱臂冷嗤:“真会给自己戴绿帽。”
觉寒嘴角平直,淡淡道:“看来你还没学聪明。”
沈烙脸色瞬变,“你!”
胸闷气短,他气不打一处来,自己怎么没学聪明?
沈烙将袖子撸起来,露出两只结实的手臂,腕骨到手肘的地方全套上了花色各异的小皮筋,这些都是为宁拂准备的。
藏起眉目间的凛冽,沈烙薄唇噙笑,他双手插进裤兜,高声朝宁拂喊了一声:“宝贝儿。”
老婆不让叫他老婆,那他就不叫。总有一天,他会把宝贝儿这个称呼升级变成真正的老婆。
听见喊声,宁拂下意识转过头,他性情单纯,又是个不记仇的性子,如常回应沈烙,“讨厌鬼有事吗?”
沈烙心平气和地走近,坐到他身边,“跳伞最好将头发扎起来。他们都不会,哥给你弄,昨晚我练到半夜,今天咱们换另一种样式的小皮筋。”
宁拂其实不太愿意让沈烙碰自己。他们都说好了以后各自找各自的朋友,怎么沈烙还是要往自己身边凑呢。
看出他的不情愿,沈烙眼底滑过一丝受伤,闷闷补充了一句:“皮筋是带小草莓和粉色的蝴蝶结的。”
晏阳&陈冬至:这厮好不要脸。
宁拂一向喜欢草莓和蝴蝶这些可爱的小玩意,闻言果然没有纠结多久,叮嘱他,“要轻点弄哦。”
沈烙咧嘴笑,挪到宁拂身后,拢起他被风吹乱的黑发。
“宝贝儿,早上为什么那么叫觉寒,他逼迫你的吗?”
“没有逼迫,你不要这样总把觉寒想得很坏。”宁拂勇敢为自家夫君正名,“我们已经成婚了,虽然婚礼很仓促,但他就是水水的夫君,而且觉寒答应过要给我补婚礼。”
当着其他三个男人的面,宁拂掰着手指头,不停说着觉寒多好多好,无知无觉地为老公拉仇恨值。
他说话的时候,晏阳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笑容染上苦涩。
果然还是来得太迟了吗。
陈冬至更多的是疑惑,其实他到现在还没搞懂,为什么一夜过去,竟然好像是觉寒赢了。
他一直自信认为,能够和自己一争高下的勉强只有沈烙,连步师兄他都没放在眼里,更别提如同隐形人的觉寒了。
沈烙压住胸腔里的戾气。要不是自己脑子抽筋,推波助澜了一把,他吗哪能轮得上觉寒。
偏宁拂现在对他没有半分信任可言,他歪了歪脑袋,板起小脸强调,“讨厌鬼不要打坏主意,如果你想拆散我和觉寒,那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说话了。”
“没有,我怎么敢!”
沈烙吓得一惊。
他真的学聪明了,也学乖了。前段时间的日子是不堪回首的噩梦,比起拈酸吃醋,他更加无法忍受失去宁拂。
心窒得厉害,沈烙膝盖跪伏在草地上,眼底忍不住充血泛红,“不拆散你们。水水,他是你的夫君,我也可以做老公。”
宁拂恋恋不舍从路过的蚂蚁身上移开目光,他抬头目露疑惑,“不是一个意思吗?”
“老公是老公,夫君是夫君,组成两个词的字完全不一样,当然不是一个意思。”
宁拂蹙眉怀疑,扭头向旁边两位请教。
“是这样吗?”他觉得沈烙多半是在骗自己。
迎上一双雪亮纯净并且充满求知的眼睛,晏阳结巴了,他唾弃沈烙也唾弃自己,最后罪恶地点了点头,“是吧。”
陈冬至也忍不住帮腔,他酸得不行。
“妹妹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觉寒这个人很不好相处,既不风趣幽默,还爱摆冷脸,怎么能照顾好你。”
“我还听过觉寒的传闻,他出身不好,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才到今天的地位,这种人城府深不可测,你玩不过他的。”
宁拂起初还懵懂听着,后面渐渐地乖巧安然垂下了头。
沈烙最先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他沉下脸拧眉冲陈冬至低吼,“闭嘴,别说了。”
“宝贝儿?怎么了?”
宁拂别过脸避开他的手,半晌才蔫蔫哒哒抬起脑袋,他眼尾红红的,吸了吸鼻子,“不许欺负水水的夫君,为什么要说他坏话,我不喜欢。”
觉寒刚好跟随装备师傅检查完跳伞设备走过来,就见宁拂哭唧唧扑进自己怀里,他看上去委屈得不得了,揪住衣袖呜呜垂泪。
“他们都阻止我们在一起,水水偏不听,我们就不分开。”
作者有话说:
宁寻歌:小猪叛逆期到了。感谢在0714:57:0819:0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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