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城从来不会叫余丹的全名,从两人成为情侣的那一天起,徐城就一直丹丹丹丹叫个不停。
甚至那个电话,也不是徐城打的。
因为电话里,徐城说的也是余丹。薛砚舟还是买票来了,一是因为徐城真的出事了,二则是,刺激。
要是不查出来到底是什么人给他打的那个电话,他绝对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他就是又怕又爱玩,和许多热爱恐怖游戏的玩家一个心理。
只是,薛砚舟对于死亡这件事更加没有感觉而已。
这个徐城,或许是不知名的灵异,从他的记忆中读取的室友样貌。
被光照过之后,他们会看到对面的列车,看到无脸的自己。在游戏里,这是精神降低的证明。
再之后,薛砚舟又看到了盒饭里,五花肉上诡异的红色小痣,那些都不过是幻觉。
被污染之后,看到的幻觉。
精神值降低时,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为过。而薛砚舟,恰恰属于精神值低到离谱的那种。
搞定。
此时,车头方向的打斗声音也停了下来。
薛砚舟不觉得列车长会搞不定蒋梅,毕竟这辆列车,也是和他有关的灵异。即便他身上的脸不如蒋梅强大,k764次也会帮他的。
说起来,郝国华这样的能力,加入处置中心的话,应该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薛砚舟转身,走向火车驾驶室。
火车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驾驶室内一片狼藉。
靠门口的地方,蒋梅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脸。
列车长赢了。
他坐在驾驶位上。
这辆火车,并没有司机,那为什么,当初蒋梅要求他在门口放两份饭?
“你应该知道,我也被寄生了。”
郝国华明明看着的是前方,但声音却是从后面发出来的。
他按下一个按钮,车内的灯,亮了起来。
“!”
薛砚舟下意识后退一步。
因为,列车长的脖子后方,居然还有一张脸。
怪不得,即使在火车内,他也穿着厚重的大衣,甚至还把领子立起来。
起初薛砚舟以为列车长怕冷,后来以为他是为了挡光。现在看来,他是为了挡住脖子后的这张脸。
这张脸,早在薛砚舟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有想到这张脸如此真实。
脖子后的脸和郝国华一模一样,睁着眼睛,甚至能说话。
“你放心,不用怕,我有理智。”郝国华叹了口气,“我和他们似乎有些不一样,被脸寄生后,我似乎能控制他。”
“……你,这是和灵异共生了。”
“共生?”
薛砚舟解释道:“人接触灵异后,一般会有两个结果,一是慢慢被灵异吞噬,二则是和灵异共生,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你们处置中心的工作人员,是不是相同的情况?”
薛砚舟摇了摇头:“不太一样,我们借用的灵异能量,并不长在身体上。”
谢亦明的灵异具象化为一个打火机,顾远洲是怀表,秦止应该是那把巨剑,小飞是一个游戏机。
他们的身体,除去在主神那边强化过的数值外,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薛砚舟则是个伪装者,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状态算是和灵异共生了,还仅仅是能使用灵异的力量。
说是使用灵异力量,他心口有一个眼睛;说是共生,木头娃娃却始终只能以道具的状态存在。
很奇怪。
郝国华叹了口气:“怪不得,我觉得我身体越来越好了,好得像我二十岁的时候。如果当初有这个身体素质,我早就成兵王了。”
薛砚舟道:“列车长,你身上的这张脸需要切掉。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它控制。”
郝国华笑了:“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明白,就是感慨一下,来吧,把它给弄下来。”
薛砚舟点头。
郝国华后颈上的那张脸,已经完全成型,和他本人的长相一模一样。这种程度,光靠鬼火已经无法灼烧。
薛砚舟皱眉,“列车长,我现在已经无法使用安抚技能了。”
郝国华:“没关系,我可以控制它,让它不往我身体里钻。”
薛砚舟:“从你和灵异的共生程度看来,可能会有点痛。”
他在新州中学的时候,见过唐嘉清身上的鬼笔被顾远洲强行剥离出来时的场景。当时唐嘉清一直痛苦哀嚎,一张脸扭曲得几乎狰狞。
“嗯,动手。”
薛砚舟手很快,不到三秒,那张脸就落在地上。
“唔……”郝国华死死捏着座椅扶手,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刺耳的嚎叫声,在鬼脸落地的瞬间,还想蹦起寻找下一个宿主,火星迸出,点燃了鬼脸。
然而,鬼脸去一直在翻滚着,没有被灼烧殆尽。
“嗯?”薛砚舟想起什么,拿出了关押盒。
他用刀挑起鬼脸,放进了关押盒中。
关押盒中的脸,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慢扭曲着,由人脸变成了纯白色的,没有任何特征的面具。
这脸竟然是一个灵异源头,而不是想象中的衍生灵异。
k764次列车上的灵异源头,竟然一直寄生在郝国华身上,而不是那个诡异的老人。
如果不是鬼列车的出现,阴差阳错地压制了这张鬼脸,郝国华大概早就失去自我意识,被彻底控制。
“我们到站了。”郝国华按下汽笛。
火车汽笛声响起,前方,无名站台上又亮起了灯光,却不再是那种诡异又安静的光。
而是自天空中盘旋的直升机,照下来的晃动着的探照灯。
直升机上,画着特殊事件处置中心的标志。
轨道上的雾气,已经消失殆尽,看来,此处的灵异已经全部被秦止处理完毕。
轨道尽头,站着一个人。
他肩上扛着一把巨剑,见到火车开来,不闪不避,而是将巨剑插入地面。
滋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这一次,火车的强行停止,传来剧烈的震动。
一切异样消失,火车上的乘客们,再次回到了正常世界。
车门打开,穿着处置中心制服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开展善后工作。
“秦队,所有受害者已经转移完毕。”
“嗯,情况怎样?”
薛砚舟没打扰秦止,而是转身走进了候车厅。
他们从火车下来之后,整个站台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
杂草丛生,站台倒塌,仿佛在半个小时内,经历了岁月的沧桑。这里本就是一个多年前废弃的站点。连轨道,也是废弃的轨道。
这条轨道,是多年前为了运煤矿的一条货运轨道,后来煤矿关闭了,轨道自然也就废弃了。
候车厅里面却有些不同,里面的椅子,都还保存完好,一看就不是原本存在于此的东西。
这些,都来自幕后者的布置。
引来灵异的方法,千奇百怪,有执念也有古物。或者说,物,也是凝聚着人感情和执念的一种表现。
比如k764次,也能因为郝国华的执念,引来鬼列车。
除此之外,候车厅内倒是没有其他东西残留,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乘客,也消失不见。
薛砚舟走出去,恰好看到秦止的队员汇报完毕。
k764次列车灵异入侵事件,虽然影响范围不广,但极具隐蔽性,持续时间很长。
后续处理会很麻烦。
从秦止紧皱的眉头,就可以窥见一二。
被污染人数的统计比想象中更为复杂。不知有多少换了脸的灵异,流入了普通人之中
灵异不会消亡,在宿主死亡之后,它会换一个宿主。
可见,这段时间,第一区和第五区处置中心有得忙了。
“让张山那边,带一个小队过来支援临铜市,再申请研究院派几个研究员过来。”秦止说道。
“是,秦队。”
“秦队,货物车厢的遇难者统计出来了,总共是57人。”
货物车厢那那些丢失了自己脸的受害者,经过处置中心工作人员检测后确认,只余下了基本生物反应。
也就是说,可以认定为脑死亡,意识已经彻底消失。
至于身体为什么还存在基本生理反应,那是因为衍生的灵异带走了他们的脸。
等到衍生的灵异被找到,销毁,留下来的身体也会随之死亡。
幸运的是,那些脸还没有完全被盗取又被薛砚舟及时做了手术的乘客还有救。虽然可能要在医院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但起码保留的自己的意识。
这些都是郝国华的努力带来的奇迹。
薛砚舟看着前方,忽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感觉到木头娃娃有些不合时宜的躁动,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这和刚才在火车上进食那些鱼的时候,是一个感觉。
薛砚舟向前走了几步,走上站台,停在k764次列车旁边。
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秦止跟了过来。
“秦队,这是什么?”
薛砚舟指着火车厢外壳上,星星点点的亮光。
圆圆的,密密麻麻的,很微弱,会让人以为只是后面应急照明打出来的灯光。
其实并不是。
秦止也看出些不对来,他自军靴侧边,拔出一柄匕首。双面开刃,上面还有放血槽,一看就是官方出品。
他用匕首尖,挑起一点微微发光的圆点。
“这是人脸?”
薛砚舟定睛看去,发现那不到小指甲盖大小的圆点上,竟然有一张脸。闭着眼睛的,看不出性别特征的脸。
“噫——”
他一阵恶心,连退数步。
脑补一下,整个火车厢车厢外壁,都是密密麻麻长着人脸的虫卵,着实有些难以忍受。
秦止转脸看过来:“怎么了?你有密集恐惧症?”
薛砚舟摇头:“不,我没有,我怕鬼……啊,小心。”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刀尖上那个人面虫卵,猛地跳了起来,向着秦止的脖子跳了过去。
秦止并没有回头,而是手一扬,刀光闪过,那枚人面虫卵落在地上,扭曲着化作一道轻烟。
快准狠。
“怕鬼?”秦止有些疑惑,“我觉得不太像,害怕的人很少能拥有如此清晰的思维和敏捷的身手。”
薛砚舟:“我这人比较奇怪,越害怕脑子越清楚。”
秦止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这样很好。”
“这火车怎么办?”薛砚舟问。
毕竟,火车在鬼站台上停靠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被强光照射,那些人面飞虫污染火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秦止:“这辆火车必须毁掉,彻底烧毁。”
刚接受完检查走过来的郝国华恰好听到了这句话,他一时激动,问了一句。
“秦大校,为什么!”
他被割掉鬼脸之后,元气大伤,整个人也苍老了不少。原本只在两鬓有星星点点的白发,此时看起来,竟是满头的头发都已经白了。
秦止看他一眼:“我记得你,郝国华一等兵。”
“秦大校。”郝国华下意识立正,行了个礼。
秦止回了个敬礼,随后说:“这个灵异污染的方式,是寄生和繁衍。不仅能污染人,还能污染物。”
“您是说,k764次列车也被寄生了?”
“以防万一,对于灵异,只能考虑一切可能性,并坚决予以消灭,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民众不受到污染。”
郝国华愣了许久,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在他们对话的几分钟期间。
处置中心的工作人员,就已经在K764次各处设置好了特制的炸弹。
炸一弹来自研究院,以第五区谢队长的鬼火为核心,掺杂普通助燃剂,可以在短时间内烧尽一切灵异污染的事物。
当然,前提是要关押灵异源头。
现在,鬼脸已经被关押,只需要把k764次列车烧毁,这起灵异入侵就算彻底清理完毕。
众人退到足够远的地方。
三、二、一——
引爆。
冲天火焰升起。
“列车长呢?”薛砚舟在人群中,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刚才撤离的时候,人太多太乱,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去向。
难道?
薛砚舟忽然想起什么,向着站台处冲了过去。
“小舟!”秦止追了过来。
薛砚舟没有停顿,直接冲向了火车的最前方。
果然,在驾驶室内,他看到了郝国华。
k764次已经被火焰包围,赤红火舌舔上前方的挡风玻璃。火焰之中,泛着幽幽绿光。
有些令人畏惧的场景。
郝国华却是怔怔看着火焰,一动不动。
“列车长!”薛砚舟喊了一声,“你下来!这火不仅仅是鬼火!”
火焰已经进入驾驶室内,郝国华坐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看了过来。
他微微笑了笑,对着薛砚舟挥了挥手,动了动嘴唇。
郝国华在列车内,隔着玻璃,还有各种爆炸的嘈杂声,他的声音传不出来。
但薛砚舟懂唇语。
对方在说:“谢谢。我还是舍不得它。”
郝国华抬手,敬礼。然后,拉响了火车的汽笛。
薛砚舟回头,看见秦止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手才从额头旁放下。
原来,刚才郝国华是在回礼。
在火车汽笛的长鸣声中,火焰将一切吞没。
“我不明白。”薛砚舟盯着火焰出神。
他能猜出郝国华的想法,不想独自抛下曾经的同事或者是k764次列车离开。可为什么要这样。
事情已经结束了,他留下来,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秦止眉头微皱,随后说道:“对于他来说,k764次是他的战友。他只是不想抛下战友。”
薛砚舟有些出神:“是吗?值得吗?”
秦止:“人总是会有些,忘不了放不下的执念。”
执念吗?
薛砚舟垂下眼睛,依旧不能理解这种执念。
他会为了救徐城,踏上明知道有危险的旅程。也可以为了救列车上可能存活的人,从站台返回火车。
在大西洋百货中,他甚至可以为了几个萍水相逢的队友选择拼一把去关押鬼磁带。
但是,如果失败了,那些人死去了,薛砚舟也不会太过难受。
他会惆怅,或许也会觉得可惜,却不会念念不忘无法放弃。
薛砚舟不理解这种执着,人生在世,各种新鲜的人新鲜的事,为何要执着一个人一件事。
卫星电话响起。
“嗯,好,我知道了。”秦止说,“他是和我在一起,顺利解决。”
挂断电话后,秦止说:“是谢队,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薛砚舟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摔坏了。而身上带着的卫星电话,也已经不知所踪。
估计是在火车上处理脸鬼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哪里。
“啊,我的卫星电话掉了。”
过了片刻,秦止的电话又响起来了。
他看了一眼,又问:“是顾队,应该也是问你的情况,你要接吗?”
薛砚舟摇头,他现在没心情演戏。
秦止依旧是是用官方说辞打发了顾远洲,挂断电话后,看了过来。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薛砚舟的目的地,还是很明确。
“秦队,能不能麻烦您派辆车送我去橡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