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毕竟，他亲眼见过秦队狂化的状态，太过可怕。
然而，这位年轻的研究员并不领情，冷声道：“开门，我很忙。”
孙主任叹了口气，眼神示意薛砚舟跟上。
门打开，袁哲走了进去。
薛砚舟正准备跟进去的时候，前面的人却回头，他嘴角翘了一下，说：“很抱歉，我不习惯治疗的时候有闲杂人等在。”
这个表情，与其说是礼貌的笑，不如说是嘲讽。
随便吧。
薛砚舟耸了耸肩，退了回来。
说实话，他心里倒是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想法。
袁哲径直走到了床旁，手心出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盆栽。
盆栽里是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或者说，植物形状的物体。
普通植物是绿色的，他掌心的那株植物却是鲜红的颜色。
植物开始长大，树枝开始伸长，长长的叶子垂落下来。
直到它长得几乎要塞满整个房间，薛砚舟发现，原来这是一株柳树。只是，叶脉中流动着的鲜红颜色，让这株柳树看起来妖异又古怪。
房间很小，里面自然没有风。
柳树却在微微的摆动着，如长发一般的枝叶，慢慢舞动。
动着动着，枝叶越来越长，垂落到了躺在床上的秦止身上。
即便碰触到了秦止，柳树的枝叶似乎还在长长，长到要穿透皮肤。有暗红色的雾气，顺着枝叶开始蔓延而上。
“呼，还好还好，一切顺利。”站在旁边的孙主任长吁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方乐下去。
薛砚舟转脸看了一眼屏幕，上面的同步率，已经从99%降到了98%。看来这位研究院的一级研究员，虽然傲慢，还是有真本事的。
“醒了，秦队醒了。”
听到孙云智惊喜的声音，薛砚舟的视线又转回房间内。
果然，床上的秦止睁开了眼睛。
但他的眼睛中，似乎并没有焦距。
袁哲表情放松下来，脸上甚至出现了温和的笑意：“秦队，你好，我是研究院的……”
他一句话没说完，房间里的异变陡生。
秦止抬手，抓住垂落在他身上的树叶。只是轻轻的抓住，他的鬼剑都没有出现，那些树叶连同柳树，就被切得七零八落。
唔！
一道人影，自床前如炮弹出膛般被击飞出去。
“不好！”孙主任惊呼。
秦止的动作几乎快得让人看不清，只是一眨眼，袁哲整个人就被掐着脖子，抵在了墙角。
咔擦——
透过房间内的玻璃，薛砚舟清晰地听到了一声脆响。
嘶。
他觉得有些牙酸，这是直接脖子被扭断了吧。
“薛，薛先生。”
薛砚舟也知道事情不能闹大，热闹看得差不多，人总是不能让对方死了的。
有灵异具象化能力的人，死了会比较麻烦。因为人会死，灵异不会。
当有理智的人死掉，那灵异便会出于一个没有限制的状态。
很危险。
至于脖子扭断了，问题不大，回寂灭公寓花点积分修复就是。
只是被秦止这样扭着脖子，袁哲没有余力可以回到寂灭公寓而已。
薛砚舟走进去，也不废话，打开了寂静之夜。
秦止狰狞的神情，慢慢平静下来，手上的力道也似乎松了下来。
袁哲倒在地上，脖子软软垂在一旁，好在对于玩家来说，这不算致命伤。
白色光芒亮起，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内，看来是回寂灭公寓去修复身体了。
薛砚舟转身，把房间内的窗帘按了下来。
接下来的操作，不太适合让其他人看见。
薛砚舟蹲下，看着靠坐在墙角的秦止。对方眼睛依旧睁着，只是没有焦距。
“秦队，你还好吗？”
没有回应。
嗯，也正常。同步率接近99%的秦止，此时和灵异区别不大，自然会被技能安抚催眠。
薛砚舟沉默了一下，说实话，他也不是恢复系的，对于如何降低同步率还真的没有头绪。
难道又要像之前那样，灵异对冲？
可问题是，薛砚舟手上被关押的灵异只有那张鬼脸。鬼脸是k764次列车时间的灵异源头，在提交报告之后，需要送到总部进行相关检测。
确认完毕后，才可以兑换成贡献积分或者是拿回到寂灭公寓兑换积分。
不过，为了救第一区的负责人，倒是也说得过去。
薛砚舟正准备拿出鬼脸，又停了下来。
秦止为什么会突然狂化，之前在无名站台时，他很正常，并没有要狂化的迹象。而且以他的性格来说，
那问题出在哪里？
他在k764次列车上处理寄生的脸之时，接到过秦止的一个电话。
秦止说灵异暴走了，所有脸汇聚成一张巨大的脸。
后来，电话就断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
薛砚舟停下来，抬手把秦止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果然，在秦止的背上，他发现了一眼颜色略微泛白的痕迹。秦止的肤色偏深，这略微泛白的痕迹不算明显，却能看出来，似乎是一张脸。
看来，他也被脸寄生了。
只是秦止实力强大，即便是被脸寄生，这张脸也无法影响到他，甚至被慢慢吞噬。所以，本应是鬼脸的位置，才会只留下这么一道浅淡额痕迹。
但问题是，秦止本身因为异变时间长，还长时间高负荷工作，与灵异的同步率已经很高了。
如今被这脸一寄生，便失去了平衡，导致同步率暴涨，进入狂化状态。
是这个原因的话，那就不能用关押盒内的那张脸了。
只能另想办法。
狂化……
薛砚舟沉思片刻，决定试试。
狂化嗜血嘛，那就听听清心诀？再不行，听听佛家的经书？
他的记忆中，自然是有清心诀的，来自于丰富的任务经历。他修过真，甚至还出过家。
如果道家的手段不行，那就换佛家，总是有办法化解狂化值和戾气的。
薛砚舟闭上眼睛，雾气弥漫中，那道虚无缥缈的声音，慢慢变得具体起来。
悠远地，由歌声，变成了一道悠扬的男声，在念着玄奥的字句。
“道可道，非常道……”
薛砚舟抬头看了眼房间中的屏幕，似乎有那么点作用。
嗯，同步率的确在缓慢下降中。
或许是同样的东西听多了，人脑会自动忽略。同步率下降到96%的时候就死活不动了。
这也没关系。
薛砚舟换了佛门的经书。
然而，他把记忆中有用的东西，都念了个遍之后，同步率到达90%就再也不能下降了。
90%是一个危险的临界点，过了九十会随时暴涨，为了秦止的安危，必须再往下降一个点。
薛砚舟陷入困境，死活想不出有用的东西。或许是对于记忆的挖掘太过彻底，他的脑内忽然闪现出一个画面。
画面中有秦止，有他。
具体在哪不知道，反正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地方。
然后，他在唱一首民谣，而秦止，目光柔和，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美好的事情。
不管了，拼一把。从这乱七八糟的记忆画面来看，秦止很喜欢这首歌。
雾气中的歌声，幽幽响了起来。
而屏幕上的同步率数值，闪动几下之后，终于再次下降。
89%！
薛砚舟正准备撤掉技能，手却一把被人抓住。
“小周！”
秦止看着眼前的少年。
他终于再次看到了小周，那个只有姓，没有名字的少年。
他记了很多年。
小周是被卖到M国的，那个混乱无比的国度。他说关于家乡关于祖国的记忆，只有一个姓，和那首民谣。
小周每天都要唱那首歌，怕自己忘了唯一和家乡的联系。
秦止五音不全，听多了，却也能完整地哼出这首歌。他答应带小周回家，但没有成功。
执行任务时，他见过太多无辜生命的逝去，却只有小周让他想起来的时候，心口都是痛的。
秦止看着眼前熟悉的脸，又觉得意识有些恍惚起来。不行，不能晕过去。
小周当初，就是，就是因为他晕过去，才被带走的。他再次见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具残破的尸体。
秦止的眼前，漫起了猩红的血色迷雾。
“嘟——”
房间内的屏幕，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薛砚舟一看，数值竟然再次回到99%，眼见着就要突破一百。
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什么都没有啊！
眼前的秦止，根本就没有刚才扭断袁哲脖子那般疯狂而狰狞的样子。他眉目柔和，甚至还有些小心翼翼。
这是狂化？
薛砚舟愣住了，那首一直在唱着的歌，自然也停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民谣才停下来，秦止的身上，就无法控制地出现冷冽的刀风。
那是那把鬼剑，已经要和他合为一体了？
薛砚舟下意识想后退，手却被死死握在对方手中，根本没办法离开半步。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想到刚才那个袁哲的技能，便也尝试把弥漫在屋内的灰色雾气，搓成一长条一长条的模样。
只是相比柳树柔韧的细长叶子，薛砚舟搓出来的更像是麻绳。
不管了。
灰色雾气搓出来的麻绳，把秦止团团捆住，五花大绑。
而那道凌厉的罡风，也随之消失不见。
[恭喜玩家领悟技能：灵能束缚。］
……
这个技能，听起来不太正经的样子。
薛砚舟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眼前也只是情急之下，倒是没想到，这也能是一个主神认定的正经技能。
秦止依旧盯着他，眼睛都没眨一下。他忽然哼了几句，曲调同刚才的民谣，如出一辙。
应该……是吧。
这位秦队，声音很好听，可惜有些五音不全，一曲简单明快的民谣被他哼得七零八落的。
薛砚舟此时，却无法再以同样的办法降低他的同步率。
因为他使用的灵能束缚技能，并不能和寂静之夜同时开启。
这该怎么办？
他并没有为难很久。
秦止不过是哼了几句，房间内这民谣的声音却越来越清晰。
然后，角落忽然出现了一台黑胶唱片机，金色的巨大喇叭中传出了这曲民谣。
“？”
薛砚舟转念一想，便知道眼前这是怎么回事。
秦止对这曲民谣的强烈执念，引来了灵异，和鬼磁带同源的灵异。
声音越来越诡异，仿佛要刺进脑海深处，反复播放。或许，一遍又一遍的脑内循环后，人便会在这歌声中死去。
薛砚舟左脚一蹬，猛地向着唱片机扑了过去。
他手掌笼罩着一层灰色雾气，抓起唱片机又回到床旁。
在松开束缚的同时，薛砚舟狠狠把唱片机怼进了凭空出现的金属风暴之中。
只有灵异能对抗灵异，最有用的办法还是灵异对冲。
***
孙云智神色焦急地冲到一楼，他的助理迎了上来。
“主任，你终于过来了……”
话未说完，孙云智就劈头盖脸地骂道：“什么重要人物！下面情况紧急！那个傻X研究员进去就差点被弄死了！妈的！”
“哦？研究员的人出这种事情，我倒是不觉得意外。”一道温柔如春风般的声音响起。
孙云智的痛骂声猛地停了下来：“顾，顾队？您怎么亲自来了？”
原来，刚才会客室走出来的人，正是第七区负责人，顾远洲。
顾远洲道：“我恰好在首都出差，听闻秦队这边遭遇麻烦，自然是要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他笑了笑：“毕竟，秦队可是我们的总队长。”
孙云智此时也顾不上太多，点头道：“顾队，您能来就真是太好了，秦队在特殊处置室，跟我来吧？”
“嗯。”
两人进了电梯后，顾远洲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听说，新州市处置中心恰好也有人在你们这？”
孙云智不疑有他，答：“您是说薛砚舟薛先生对吧？他也在特殊处置室，替秦队降低同步率，不过似乎情况不太乐观。”
“你说什么？”
孙云智一愣，从顾远洲的话中听出几分疾言厉色来。
不对啊，这位顾队长，似乎从未有人看过他生气的样子。难道自己犯下了什么极为不得了的错误？
“发生什么了？”顾远洲又问了一句。
孙云智小心翼翼地解释：“就是，那个研究院来的一级研究员，进去之后反而激怒了秦队，薛先生就进去救急了，他的技能是安抚兴致的，一开始同步率是稳步下降的，后来不知为什么又暴涨了，还好……”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电梯已经到达。
而他眼前只是一晃，本应在电梯中的顾远洲，已经不见了人影。
***
薛砚舟回头，确认秦止的同步率已经下降到了80%，那道鬼音应该彻底被他吞噬，不会再冒出来捣乱。
他这才拉开门，准备找个地方歇歇。
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在是太考验人的精神状态了。
没想到，手才碰到门把手，门就猛地一把被推开了。
要不是薛砚舟闪得够快，指不定鼻子都要被狠狠撞一下。
“顾队长？”
匆匆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理应在首都的顾远洲。
“小舟，你没事吧？”顾远洲急声问，丝毫不掩饰脸上的焦急。
“没事。秦队长的同步率已经降到80%，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薛砚舟记得顾远洲是精神系的异能，大类也属于辅助系，理应也有这方面的技能。
顾远洲只看了一眼仪器上显示的数值：“仪器出自研究院，既然上面显示是80%，那就是准确的了。”
孙主任恰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听到这句话时不免一阵无语。
刚才在外面说研究院一如既往不靠谱的人是谁啊。
顾远洲：“小舟，我们到旁边休息，听说你才刚处置完一起灵异入侵。处置报告和同步率检测应该都还没做，对吧？孙主任，秦队这边就交给你了。
孙云智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门被关上，又转脸看了看房间里还在昏睡的秦止。
所以，顾远洲究竟是来干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