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砚舟有些失望,还是一本本翻了过去。
存折上记录着每次母亲发放的工资,和各种取款记录,和一旁的记账本佐证,似乎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的日常生活。
没有任何异样。
户口本上,有三页。
父亲母亲和薛砚舟。
父亲那页上盖了一个蓝色的章。
[已注销]
嗯,代表着父亲已经死亡,也不奇怪。
最后,便是那本环卫工工作守则。前面都是薛砚舟看过的部分,只有最后一页。
[第十九条所有环卫工,在完成外界人清理工作后,请在五天内前往李叔肉联厂。巍嵬县将铭记你们的付出。]
“……”
奇怪的规定。
所以,那个诡异的声音才会告诫他,不要遵守规则,遵守规则会被同化?这根本不是会被同化的问题吧,是会走向死亡。
薛砚舟看完,依旧不死心,伸手在抽屉里仔细摸了一遍。这一摸,有意外收获。
抽屉里有个暗格,他一推,一本日记本掉了出来。
日记本中,是“母亲”的字迹。
纸张已经泛黄,看来很有些年头了,
X月X日:跟我一起来的队友,都死得差不多了。这个副本太奇怪了,和以往的副本都不一样。
副本?
又是副本,奇怪的字眼,薛砚舟在不久之前从外界人的口中听到过。
X月X日:我在李叔肉联厂找了份工作,只有那里会接纳我们这些外界人。
X月X日:这个巍嵬县,太奇怪了,我遵守一切规则,活下来了。可是,我无法离开。
X月X日:我,我无法离开,我在被同化,我快失去自我了。不行,我必须把这个日记本藏起来。
X月X日:我是谁?我是……
再后面,就没有了任何字迹。
看来,“母亲”已经忘记自己是外界人,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巍嵬县人”。
薛砚舟正准备把日记收好,带到学校去给谢亦明看的时候,上面的字迹,却在慢慢消失扭曲。
不过眨眼功夫,上面的日记,已经变成了一本“正常”的日记。记录的是“母亲”从少女到恋爱再到结婚生子的点点滴滴。
在被篡改过的日记中,她爱着这个家爱着孩子,更加热爱巍嵬县。
为什么?明明这本日记在书桌里放了这么久,都没有变化。拿出来之后,上面的字迹怎么就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他站起身,一把将整个抽屉都扯了下来。
书桌里的暗格,是凹进去的一个暗槽,暗槽中嵌着个透明盒子。薛砚舟强行把透明盒子抠了下来。
盒子的材质很奇怪,不像是玻璃也不像是塑料,是从未见过的新型材质。
这应该是“外界人”从外界带进来的东西。
铃铃铃——
隔壁房间的闹钟响了起来,差不多已经到了上学的时间。
***
薛砚舟差不多是踩着预备铃的尾巴冲进教室的,才一进去,就看见了谢亦明在和顾远洲说话。
谢亦明?
他居然没有迟到,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怪事。
不过,想想昨天经历的一切,大概对方回去之后也没能睡着。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短短几秒钟内,教室忽然骚动起来。
“诶!”
“啊!”
薛砚舟回过神来,发现窗边的位置上,谢亦明已经揪着顾远洲的校服领子,眼看着就要打起来。
这又是怎么了?
薛砚舟顾不得太多,快步走了过去。
“你们冷静点,班主任来了。”
说话的同时,他抬手捏住了谢亦明的手腕,只微微用力,对方就顺势松手。
看来,只是一时冲动。
班主任走进来,神色严肃:“跟大家说一件事,昨天晚上,发现有我们学校的学生违反宵禁,在外游荡。”
被发现了?
薛砚舟和谢亦明昨天晚上出去的时候,穿着的都是校服,自然会被认出是巍嵬县一中的学生。
可是,怎么会被发现呢?
“宵禁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安全,请各位同学不要受有心人的诱惑,做出如此危险的事情。有关部门近期将加大巡查力度,杜绝此类现象。”
班主任说完,视线在班级扫了一遍,眉头紧皱。
薛砚舟表情自然,从对方的反应就知道。有关部门应该只知道他们是巍嵬县一中的学生,并不知道具体是哪两个人。
那就没事,巍嵬县一中那么多学生,要找出来也不容易。
“好了,接下来的早读取消,广播室会播放巍嵬县第一医院的紧急通告,你们要认真听,通告内容关系到我们每一个人。”
一分钟后,广播响起。
[巍嵬县第一医院紧急通知,近期,外界人偷渡到巍嵬县的情况愈发严重。大量外界人突破第一道防线进入巍嵬县,扰乱我们的工作生活,他们甚至带来一种心理疾病,让巍嵬县市民产生认知错误,否定自我。]
[这种心理疾病,暂时无法治愈,希望广大市民提高警惕,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也不要阅读来历不明的文字资料。经我院专家初步研究,这种心理疾病是通过眼睛传播。为了你我的生命安全,为了我们美好的家园,请严格遵守巍嵬县内一切规则。]
广播结束。
或许是被广播中描述的心理绝症吓到,班上的同学今天朗诵《巍嵬县县志》尤其认真。毕竟,上面大多都是巍嵬县的各类规则。
只有背诵流利,严格准守,才能健康成长。
薛砚舟却没有这个心情,有些心不在焉。
奇怪的是,好学生顾远洲居然也在走神。他看着挂在黑板上的广播,不知在想些什么。
薛砚舟想起进教室前,同桌和谢亦明的冲突,心中有些好奇。
他把课本立起来,趴下,拿了只笔戳了戳顾远洲。
顾远洲转脸,看过来,露出个清浅的微笑。他张嘴,做了个口型。
[什么事?]
薛砚舟索性撕下一张纸,开始传纸条。
[你早上怎么和谢亦明起冲突了?]
他把纸条从桌子底下递过去,过了片刻,便收到回信。
顾远洲的字很好看,端正又有风骨,和本人的气质很像。
[昨天,他带你出去,这不好,太危险。]
他写得简略,薛砚舟却知道对方说的是哪件事情。顾远洲知道他们违反宵禁在外面乱跑的事情了?
他怎么知道的?
薛砚舟:[你怎么知道的?]
顾远洲:[我家是广播电视台的,昨天,我在监控里看到了。]
广播电视台?为什么广播电视台会有能力监控他们?
或许是看出薛砚舟的疑惑,顾远洲的下一张纸条又传来过来。
[广播塔,是一只巨大的眼睛,它能看到在巍嵬县发生的一切。]
巍嵬县最高的建筑,就是广播大楼。广播大楼的顶端,矗立着广播塔,负责向全县人民发送电视和广播讯号。
可是,顾远洲为什么说那是只巨大的眼睛?薛砚舟忽然想起自己在宿舍里做的那个梦,灰色雾气中的红色眼睛。
难道,就是广播塔?
薛砚舟:[那怎么办?]
顾远洲:[那个时候,刚好我父亲去洗手间了。我做了点处理,没有拍到你们的脸,但我没办法删除,删除的话事情更严重。]
原来如此。
怪不得班主任之前说有巍嵬县的学生违反宵禁,在外游荡。
薛砚舟:[为什么说广播塔是眼睛?]
然后,他看见顾远洲开始写字,写了几句,脸色却微微一变。
薛砚舟见讲台上的班主任,恰好起身走出走廊,便不再顾忌太多,直接探头去看顾远洲写的内容。
什么都没有。
不对,顾远洲落笔的时候,是有字迹出现的,可眨眼功夫,那些字迹就消失了,又很快变成另一句话。
[巍嵬县广播电视台,致力于为全县人民提供最新资讯——]
薛砚舟想到了“母亲”的日记,也是这样被篡改的。
然而,顾远洲却似乎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情况,他似乎有些烦躁,下笔速度越来越快。但白纸上,永远无法出现他想写的内容。
薛砚舟按住他的手:“没事,我知道是怎么回事。”
顾远洲停了下来,眼神中满是仲愣,又很快恢复过来。他轻轻笑了一下,低头:“抱歉,我有些急躁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什么都不对劲。”
是啊。
他们都觉得不对劲,不是自己不对劲,而是整个巍嵬县都很不对劲。
就在此时,早读时间结束,铃声响起。
后面有人站起来,问了句:“你们在干什么?”
薛砚舟回头,看见之前还趴在桌上补觉的谢亦明,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啊,你醒了。”他见谢亦明眉头微皱,又想起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性格,索性把刚才传的纸条塞了过去。
“你看了就明白了,都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