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嫣心情舒畅,脚步轻快,看哪儿都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吃过晚饭,离她守晚自习还有段时间,她就坐在操场上,看年轻男孩子们打球。
恍惚间她想起开学前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她跟萧霖排排坐着。
那时萧霖似乎想说些什么。
学校的广播站里正在放歌,这时正放到一首老歌。
凌嫣对它很熟悉。初中时她常常听齐文修的窗口放这首歌,久而久之自己也喜欢得不行,第一次拿到mp3的时候,下的第一首歌就是这个。
经年累月,歌的旋律和词句居然还印刻在她脑子里,这时不自觉地跟着一起唱。
“……爬到我背上就带你去翱翔,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那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是永远被锁上……”
她记了起来,同样也是在操场上,她创造了染衣坊里的安娜。
安娜灰头土脸,在旧衣料堆里睡觉,头发枯燥打结,一双手因为成日的劳作与浸泡,持续地脱皮,过敏发红。
她唯一的快乐,就是在晾晒布料时,偷偷地唱歌。
从没有人夸赞过她的歌喉,她甚至不敢让人听见她的声音。
因为这个世界被严格地控制了:太阳的背上背负着枷锁,只有中午时分才被允许出现;除了本来就长翅膀的鸟儿,其他的生物一概不允许飞翔;至于音乐,那就条件就更是严苛,国王不喜欢听到有节奏的声音,甚至禁止了下雨……
“老师。”
江寅的声音冷不丁响了起来,吓了凌嫣脊背一僵。
最近这一个个的,怎么都喜欢突然在她身后出现?
“怎么了?”
江寅这两天的状态,好像回到了他们两个最初还不熟悉的时候。那时江寅刚从嘉高转学过来,全身都是戾气,是个顶要命的问题学生。
也是唯一一个在课堂上公开和她作对的学生。
后来凌嫣去湖畔喂水鸟,偶然碰到了正在逃课的他。她察觉到这个外表冷漠、把狂躁外放的男生,内心里其实应该有一片温柔的空白处。
这个世界,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
江寅一声不吭在她身边盘腿坐下,手指搅和着自己的鞋带,说:“心情不好。”
“又是你爸爸的事?”
江寅摇了摇头:“不是。”
夕阳躲去了云层之后,橘红色的光芒把大半边天空点亮。它含蓄而温柔,半个身子沉下山头,一点一点把余晖收走。
他偏头打量凌嫣,一脸的想说又不敢说,委委屈屈,又像在置气,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闷闷地垂下头。
凌嫣拍拍他的脑袋。“你不想说,就等想说的时候再说。”
“你又不会听。”江寅说。
“怎么可能?”凌嫣觉得这人真是健忘,把之前她听牢骚的事全不作数了。
江寅撇过头,没好气地说:“嘁!你现在和他们一样,只会说我还是个小孩!”
凌嫣回过味来了,这是还记恨她昨天说的那句话呢。
“抱歉,我不该那么说,”凌嫣说,“不过,先打探老师的隐私,是你的不对吧。”
“不是你说我可以把你当朋友看待吗?”
“我毕竟是你的老师。”凌嫣说。
江寅又沉默了。
凌嫣很懂他们这会儿的心境,十几岁的年轻人,梦里装着的是荷尔蒙带来的悸动和五彩缤纷的世界。有太多的欲望和想法,却没有多少出口。
大人有大人的苦闷,孩子也会有孩子的苦闷。
世间的生灵在这方面,倒是相当平等。
广播站的播放结束了。
“行了,我要准备准备去守晚自习,你也去教室吧。”
江寅抬头望着她,说:“还有不到两年。”
“嗯?”
“我就不是小孩子了。”
这未免太执着了。
理解归理解,但凌嫣不觉得当个大人就是好事。
越是长大越是没用的人不胜繁举,她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你……”江寅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你真的要和那个男的谈对象?”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现在就浩浩荡荡传扬开了。凌嫣深感无力,也回答烦了。
毕竟很多事她自己都还扯不清楚。
她摆摆手,不欲再多说。
“这是老师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