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氏脸上显露出几分踌躇的样子,犹豫着道:“后来当然也是肯了。否则依照她的脾气,闺中略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便时常大闹府上,叫满京师都笑话我们魏国公府少教,这样的性子,怎么会甘心吃这么大的亏?”
“您使人去查一查便该知道,替嫁前夕,她知道了这事儿,可是一点动静都没闹出来,成婚之后,也不曾跟七皇子闹出过什么龃龉,两个人好的,倒像是前世的姻缘似的……”
这话之于徐倩茂,是十分不利,甚至于堪称恶毒的。
因为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六皇子与徐柳吟婚前私通,但徐倩茂能心平气和的接受替嫁,然后跟七皇子举案齐眉,是否也有些蹊跷呢?
谁知道他们婚前是否有些不端之处呢!
尤其徐倩茂是个不能吃亏的性子,先前未出嫁时,唐氏故意磋磨她,她可是敢跳墙出去,跑到皇后面前去让她主持公道的主儿!
殿中众人听得微微变色,都意识到这对于徐倩茂来说是一道关坎儿。
一个不好,别说是她,兴许连老七都要步老六的后尘……
就在这时,皇太子妃恰到好处的站了出来。
“爹,现下老七媳妇不在这儿,无法分辨,儿媳倒是有几句话,想要替她说一说。”
唐氏等的就是皇太子妃这个行径。
细说起来,诸事的起因是徐倩茂那个害人精,但皇太子妃难道就全然干净?
当日柳吟只不过是小有冒犯,她便痛下杀手,三十杖打下去,几乎当场就断绝了柳吟的生机!
是以此时此刻,唐氏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开了口:“太子妃娘娘的话,只怕未必可信吧?谁不知道,您打算过继我们家大姐儿的儿子呢?就算这里边真的有什么,您只怕也要替她抹平了的!”
终于来了!
所有人心里边不约而同的浮现出这个念头来。
虽然都知道大嫂有意过继一个孩子,但是他们都做不得主,饶是心绪复杂,却也无谓主动跳出来讨嫌,但是今时今日,这话却被唐氏明晃晃的挑了出来!
别人面前,皇太子妃无需解释内中情由,但是今日在老爷子面前,她又岂能三缄其口?
只是与众人想的不同,皇太子妃此时并不惊慌,甚至于游刃有余,无需去看唐氏,她就给整个魏国公府判了死刑。
是的,不仅仅是唐氏,而是整个魏国公府。
唐氏在等她出面替徐倩茂求情,而她又何尝不是在等唐氏主动将此事挑明,借机促成过继之事,顺势将整个魏国公府送上绝路?!
近几年里,老爷子眼见着是无心立储的,倘若魏国公府得以保全,下一任国公必然是唐氏之子,他作为勋贵之中的翘楚人家,又与她和倩茂有着深仇大恨,来日未必不会成为她们的绊脚石!
既然如此,那就借刀shā • rén,一举将整个魏国公府铲除!
是以待到唐氏出手之后,看似怯怯,实则洋洋得意的时候,皇太子妃也出手了。
“要替倩茂来分辩的,却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众人齐齐为之一怔,下意识的环顾左右。
在当下这个时候,除去皇太子妃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身份,又有这个能力,有资格替徐倩茂分辩?
朱元璋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是谁?”
皇太子妃上前几步,到御前去,垂头低语几句。
诸王便眼见着老爷子显而易见的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句:“去吧。”
皇太子妃应了声,招招手唤了个亲信过来,同样低声吩咐几句,那人便急匆匆的离开了大殿。
这是意想不到的变故。
一时之间,殿中诸人的心思都乱了。
皇太子妃到底做了什么?
先前老爷子明显是有点不高兴的,她说了什么话,竟然成功的将其安抚下来了?
看这样子,好像是在等什么的样子?
没有人敢出声催促。
只是……
老爷子现下的形容,看起来有些落寞啊。
又好像是有些期待?
这更加众人好奇了。
到底是什么啊——
皇太子妃对答案心知肚明。
能是什么呢?
当然是当年替嫁之后,皇太子留下的那封信了。
早在得知魏国公夫妇也被传召进宫的时候,皇太子妃就意识到,大概到了该用到那封信的时候了。
这是徐倩茂当初防患于未然的智慧,也是丈夫留下来的永不过期的保护。
她没有在一开始就让人取来。
这无疑会显得刻意。
而她也相信,老爷子是不会介意用几刻钟的时间,来等待一封儿子生前留给他的书信的。
大殿内一片安寂,无人做声,倒显得殿外的更漏声冷清又刺耳了。
而皇帝不做声,诸王不敢吭声,皇子妃们噤若寒蝉,唐氏茫然又倍觉惶恐,也愈发显得这大殿更加空寂了。
朱元璋等待的人终于来了。
那侍从快步入内,一路小跑着登上玉阶,小心翼翼的从袖中取出一封旧时的书信,双手呈送到了迫不及待伸手过来的皇帝手中。
朱元璋看着信封上熟悉的字迹,霎时间为之泪下,伸手去抚摸过后,很小心的拆开了信封。
这封信写的很长,阐述了事情原委之后,便是儿子对父亲的劝慰与无奈。
爹,你是不是又想shā • rén啦?
收收心吧,这样不好。
这可不是您当年打天下的时候了,看谁不顺眼,拎着刀就上去……
最后还在絮叨,说这事儿我也生气,我都气过了,也骂过老六了,您知道了就别再生气了,气大伤身。
又说,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什么时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