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四个字,文先生身子一颤,转过身直直看向宝玉:“是何也?能言之乎?”
宝玉抬眸看他,目光不闪不躲,既然决定说了,那就要说清楚:
“先生,学生曾经听过一句话:如果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沾沾自喜,放弃追求,就会丧失前进的动力,半途而废,目标落空。
荣国府确实为大明立下过功劳,但是朝廷也曾论功行赏,数不尽的珠宝田地,令人眼红的恩宠和职务。
一门两国公,何等威风。接受了这样的恩赏,必然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荣国府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配不上当日的赏赐。
明知如此,荣国府还紧抓着不放,甚至结党营私,妄图获取更多的赏赐,那当今想要收回,又如何称得上是“鸟尽弓藏”?”
通过这些日子的学习,他其实也能像贾政一样,满口的“之乎者也”,但是他总觉得,想要直抒胸臆,还是种花国的表达方式更适合自己。
“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沾沾自喜……”
文先生的脸白了白,嘴里嗫嚅道。
“没错,荣国府如今的作为就是如此。学生以为,想要避免所谓的“鸟尽弓藏”,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弓”做好,而不是一味的依靠当今的“宽慈仁和”。”
宝玉点点头,这也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琢磨出来的结论。
“那如果当今已经确实不需要“弓”了呢?”
文先生看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又开口问道。
“那就不做“弓”,做他最需要最看重的那一种,只要体现了自己的价值,让他看重,让他舍不下,让他觉得“值得”,就永远不会有“鸟尽弓藏”的一天。
作为臣子,不能只看自己能为大明做什么,还得要看大明需要自己做什么。”
宝玉目光炯炯的看向文先生。
文先生张了张嘴,想要斥责他的异想天开,想要告诉他这些都是徒劳的,但是不知道为何,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他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良久,他摆了摆手,等宝玉被观言带下去了,文先生坐回书案前,看着桌上的诗赋发起了呆。
当初他之所以愿意收宝玉为徒,出了宝玉的那一句“女子不易”,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觉得宝玉如今的处境和他当年颇为相似。
数年前,文家也曾是大明有名的世家,文先生的祖父官拜二品,门生故旧遍地,对大明也是忠心一片,后来一次宫宴之上,更是为救老圣人遇刺身亡。
老圣人对文家也颇为看重,不仅破格晋升文父为殿阁大学士,还让文父兼任翰林院掌院学士。
他是文家的嫡次子,非常得老圣人和皇太后喜爱,甚至还专门赏赐了他出入皇宫的腰牌,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结识了当初的宝庆公主。
一个是文采斐然的官场新秀,一个是娇俏秀美的皇家帝姬,春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就在他满心欢喜的谋划着想要跟老圣人求娶宝庆公主之时,文家出事了。
文父被人以“勾结司礼监太监,截留地方官员上书”的罪名给参了,虽然上头经过调查,并没有查到明确指向文家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