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更有评估“偶发”和“复发”,自己的方法。
池翮一个人坐在影院室,挑了一部恐怖电影。这像是以毒攻毒。人惧怕什么,需得去挑战什么。
池翮提前倒了一杯热水,把金医生的那盒药放在面前。
电影发展到三分钟左右,一个女人被一个背后的黑影勒住了脖子。
池翮猛地一震,左手想要往旁边抓些什么。
哪有人,除了他这里,其余座位是空的。
熄了灯的影院室,响起凄惨的歌,像幽魂的叹息,久久不散。女人的尖叫仿佛是刀片,一刀一刀切割他的听觉神经。
那一圈圈的绳子,那个套在绳子上的头颅,跟着哀戚的歌,刺激观众的感官。
池翮能看得见麻绳的细节。淡黄色,旧的,上面有几点灰点污渍。
女人的皮肤相当白皙,白得像玉。这是养尊处优的大家闺秀才有的莹玉。是高贵的雪白。
麻绳重重地在她的脖颈勒出两道痕,镜头向上,是她惊恐万分的脸。她的眼珠子几乎要突出来。
渐渐的,尖叫变沙。
又慢慢的,女人发不出声音了。
池翮剧烈地喘气,他要咳嗽,干干地咳。
但,他也发不出声音了。
接下来,电影里响起尖利的玻璃碎裂声,也有“咚咚咚”的,一下一下,能把观众的心给敲得跳起来的鬼乐。
池翮的衬衫上渐渐出了水。不过一会儿的时间门,他像从冷水里泡过,白衬衫沾湿了,粘在他的背。
他的面色如电影里的女人一样,惨白。
他逃出去了。
巨大的屏幕上,端出来一张凶手的脸,露着狰狞的笑。
四周全是阴惨森然的白光。
光照亮那杯水,以及药盒。
池翮忘了吃药。
*
池翮仓皇开车的时候,姜临晴正在家里炖汤。
常有最后一顿的说法,她对美食的追求,一直存在,也将延续。雨季潮湿,她炖了黄芪乌鸡汤。
池翮耳边听得到车的呼啸。
与此同时,姜临晴又哼起了歌。她突然沉迷那首定情曲了。
黄芪乌鸡汤已经炖了一个半小时。她揭开盖子,闻了闻,夸自己说:“真香。”
她撒上盐,关掉了炉火。正要舀一碗汤,外面的门传来一个撞击声。她立即放下碗,走出来。
谁在开锁?
除了她,有钥匙的只有池翮,但他开锁是利索的。
现在的那人,拧了好几回也没有打开门锁。
姜临晴心中狐疑,刚要从猫眼里去瞄。
忽然,门开了。
她吓了一大跳。见到是池翮,又放下心来:“你不是今天出差吗?难道闻到香喷喷的鸡汤,回来了?”
池翮不说话,他喘着气,惊喘,大喘。
姜临晴注意到,他的衬衫粘着身子。近来常下雨。
可他身上的不是雨珠。
她立即握住他的手。他像失了温度,冰凉冰凉的。她再一摸,他的手心全是汗。她立即拉他进来。
她见过这样的池翮,眼里没有了生气。
姜临晴拉他,到他喜欢的沙发。
她在想,他还有什么喜欢的?
对了,香茅盒子。
她要去绿植盆拿挂篮,刚想松松手。
池翮捉住她,不肯放。
她只好牵着他,走到绿植边,把香茅盒子放到他的鼻尖。
他轻轻嗅了嗅。
她大概知道他吃饭的口味,偏不巧,她今天没有做饭,她在外面吃了盒饭才回来的。
她突然想到那件十九块的棉质衫。
池翮把她捉得紧。
她只好又牵着他,去找他的加菲猫棉质衫。她把衣服披到他的肩。
池翮似乎只喜欢这三样东西。
她拉着他,回沙发床坐下。
跟上次一样,从刚才到现在,姜临晴什么也没有问。她拍了拍池翮的背。
湿的,冷的。降雨又降温,天气湿冷湿冷的,在风里能浸人的骨头。
她问:“要不要去洗个热水澡?换上这件衣服?”
池翮没说话,他也说不出来。他只是紧紧握住她。
“我在,我不走,我一直在。”姜临晴用纸巾,一下一下吸干了他脸上的汗,“要不要吃碗热汤。我炖了一个半小时呢,健脾补气汤。”
池翮由始至终都不愿放开她。
她拉着他去厨房,把碗放在汤煲边,单手舀汤,哄他说:“吃碗热汤,暖暖胃。”
池翮单手端碗,吃完了,他放碗不放人。
姜临晴望着他和她交握的手。
男人的手指修长漂亮,骨节分明。他攥得太用力,指节泛了些青白。
“来,去睡觉吧。”她把他拉回沙发床。
被子就在旁边,她一扯,要给他盖上。
池翮不愿躺。
姜临晴问:“不睡觉吗?”
他摇摇头。他的刘海因为冷汗而粘成了一小撮,贴在鬓边。
她给他拨了拨刘海。
池翮寒冷且生硬。他看她,像在看一个陌生人。陌生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