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锋笑笑,“没去过东瀛,我猜这个也跟见多识广没关系。”他直起身子,指着方才那名壮汉道,“钱叔您看,那人跟其他人有什么不同?”
钱三顺着谢无锋手指的方向看了半晌,摇了摇头,“除了个子大些之外,没什么不同啊。”
“有很大不同,那壮汉双肩比其他人要鼓,肩膀厚重,脖子粗壮,这说明他在原来的监牢里干的活大多是挑运重物。”谢无锋解释道,“再加上他小腿外弯,这说明他挑重物时是从上往下而行。这次来的犯人各个地方的都有,但最多的却是山东苏州两地,苏州的犯人平日干活很少会需要挑运,更别说从上往下。而泰山近几年在开凿山道,所以当地大批犯人都被送去泰山下苦力。再结合我之前说的,所以我推测他是泰山附近的监牢里送来的。”
钱三沉吟片刻,道:“小友,你这推测漏洞百出啊,万一那人的各种特征是被抓之前留下的呢?万一苏州最近也有需要挑工的地方呢?”
“那我就猜错了呗。”谢无锋摊摊手,“尽人事,听天命。我做的推测就是尽了人事,您说的那些就叫天命,真要错了我也没办法。”
“尽人事,听天命。”钱三呢喃着,“好!说得好啊!为小友这句话,你我再饮一杯!”
钱三仰脖喝了一口,然后将水袋递给谢无锋,叹道:“小友这般眼力与心智,世人在小友面前怕是半点底都藏不住。”
谢无锋没有答话,眼底闪过一丝悲凉,他之所以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不就是拜他自己的眼力所赐吗?
落日时分,众人再次上路。一千多人的队伍缓慢向前蠕动,头尾各有十多名骑着马匹的捕快,还有两三个则骑着马沿着队伍来回走动,时不时扬起手中马鞭抽下,每一鞭下去必有一声哀嚎回应。
一个多月了,很快就要到丹头了,谢无锋想。
丹头从一个小渔村变成一座城市,要多亏了像自己这样的犯人。说来讽刺,起初朝廷将犯人们流放至丹头其实是想让他们自生自灭,一群穷凶极恶之徒被困在同一个地方,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互相残杀死伤殆尽,就跟养蛊似的。
可是朝廷低估了人对死亡的恐惧,也低估人对生存的渴望。那些犯人不仅没有自相残杀,反而齐心协力将一个小渔村变成了一个大村庄,最后变成了一座城,加之丹头靠海,与东瀛相望,与高丽相邻,三处贸易往来频繁,丹头在十几年的时间里变成了一个淘金的圣地,每年的产出不比内陆的主要城市低多少,那些犯人在丹头的日子过得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后知后觉的朝廷决定派人管理丹头,那个倒了八辈子血霉的丹头知府在上任第一天就惨死家中,还没来得及烧第一把火,自己就被一把火烧成了碳,做这事的是个高手,根本无从查起。
少林向朝廷献计,江湖人,就该江湖人去管,少林不仅懂丹头的规矩,他们更是制定江湖规矩的人。
朝廷允了,少林成为第一个进入丹头的门派,之后多年间又有不少大大小小的其他门派派人进入,丹头彻底成了一座由各大门派管辖的城市。
少林最先进入,却被武当后来居上,因为武当派派来的人是当世的天下第一剑,武当七子之一,位居天权文曲的君子钊。以及其亲弟弟,同样身为武当七子,位居天玑禄存的君子言。
少林起初提出提议仅仅只是为了在朝廷面前露脸而已,所以派来的人不过是玄字辈僧人,打死他们也想不到自己会面对武当七子,还是两位。武当七子出其二,别说玄字辈,就算是少林四大神僧亲临也不一定能讨到什么便宜。
没有人知道武当为什么会将这种大人物派来这里,但之后的发展却证明武当的做法没错。作为丹头实际掌权者的武当派从高丽以及东瀛商人身上拿到多少好处恐怕数都数不清,再加上丹头的人想卖货物出去也得得到武当同意,这一进一出,得利实在恐怖。最主要的,是税收,在丹头之外的地方你有各种办法可以逃税,但在丹头,逃税的人都死了。
人们都说,外面的皇帝称为天子,丹头的皇帝称为天权。
这话不管从哪个层面上来说都没有一点错,君子钊的的确确算得上是丹头的皇帝,在丹头,他不一定能让你成事,但没他同意你一定成不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