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殷铮是怎么做的,瞒住了两边。但是她明白,来往的信笺都会经过他手,要做些什么,也不是多难的事儿。
“你先忍忍,我会想到办法的。”殷铮一手扶住廊柱,挡在沈妙意面前,“在这边先住些时候,我会让你出去的。”
沈妙意转身往屋里走,殷铮的这句话她听不太明白。放她出去,还需要想什么办法?只要他松了手,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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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瀚侯府,晓月苑里传来说笑声。
院子的小厅中,几个人簇拥在那儿,面前摆着几个小碗儿,盛了圆滚滚的汤圆儿。
沈氏好了许多,可以被人扶着走几步,说话也有些利索,昔日的容貌恢复了个□□分。
她动作迟缓的摸着殷平的头,能看得出作为母亲的疼爱。
天色将黑,天边已经挂了一轮圆月。
张妈妈笑着吆喝了两声,作势要打那多嘴的月云,剩下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沈妙意站在院外的树下,一身男儿装,整个隐藏在阴影里。
她透过那一线缝隙往里看着,别人笑时她也跟着笑,又想那碗里的汤圆该多好吃?一定是张妈妈亲手做的。
“妙姑娘,走吧。”刘盖走过来,轻声提醒一句。
“再等等,他们还没吃呢!”沈妙意一只手把在树干上,心里想过无数次,冲进去,抱住母亲……
夜风凉,天空中不知何处吹来了两盏孔明灯。院里,殷平高兴地跳起来,伸手指着天上。
张妈妈赶紧把人拉了回去,往手里塞了一碗汤圆儿。
沈妙意舔了下唇,回过头来:“走吧。”
说完,她迈步走上隐秘的小径,躲避开所有人。
刘盖跟上,看了眼沈妙意的打扮,轻轻巧巧的,这一看还是个女儿身架,骨子里的柔美是变不了的。
“那东番巫医却是有本事,沈夫人的病好了大半,用饭也好,相信过不了几日就会好起来。”
刘盖知道这晓月苑的人,是沈妙意心里的挂念。有时候想想,这姑娘确实可怜,不过在他这儿,就是替人叹息一声罢了。
沈妙意回了下头,昏暗中眼睛明亮:“谢刘总管上心。”
“哪有?”刘盖摆摆手,又道,“平公子现在好起来了,沈夫人应该会找先生教读书了。”
“是……”沈妙意慢了脚步,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殷平读书,原本沈氏是想将人送去京城。可是现在,若是人真去了京城,就会发现她并不在沈家。而且,殷铮不会放殷平……
“想着这会儿功夫,主子应该处理完事儿了。要不,姑娘先去后门车上等?”刘盖问。
沈妙意熟悉侯府的每一条路,知道这一条就是往偏门去的。
四周的树木开始有了生机,就算碰到身上也是软软的枝条。
“京城里来人了?”沈妙意问,方才看着前厅方向的忙碌,多少能猜得出。
刘盖也不隐瞒,直接说着:“是,这不是太子殿下要来东陵,提前有人过来准备。”
沈妙意点头,习惯的想去提裙摆,才发现身上的是一套男装。
这样的话,贺温瑜来邺城是做什么?为了赵会的事吗?那么,她的事会不会牵带着扯出来?
出了偏门,沈妙意回头看了看,府邸依旧深沉,院墙太高,隔绝着内外。
一辆普通马车停在墙边,仇浮站在门边,不声不响。
掀了帘子进去车内,沈妙意靠在车壁上,耳边是人家过节的鞭炮声。
车厢没有点灯,黑乎乎一片,明明点着暖香,可仍旧让人觉得冰冷。她干脆躺在软毯上,枕着自己的手臂。
能出来了,还能看见家人,这算很好了,之前她不敢想的。原来她可以忍住的,假装面对殷铮的那个人不是沈妙意,又或是当做交易,得到自己想要的。
她缩了缩身子,嘴角笑了,不敢信有一日她会变得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也好,母亲、平弟、月云,他们都好好地。”她低声嘟哝着,好像这也是一种安慰。
一阵风钻进来,反应上来,是殷铮掀了帘子进来。
“怎么不点灯?”他没往里进,干脆坐在门边,摸着黑扣上她的手,放在自己蜷起的腿上。
沈妙意没动,懒懒的闭上眼睛,声音又细又柔:“点了灯,看不到月亮。”
殷铮由她任性的躺在那儿,并不勉强,身子往后一仰,靠上车壁:“你想回到沈若珠身边?”
车厢静了,缓缓地摇晃着,沿着幽长的巷子往前,轮子转上半圈就是吱呀一声。
沈妙意的手臂有些麻,不自在的动了动:“不,他们好好地就行,别的……”
别的去想什么?不过是空想的奢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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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花灯,街道两旁一片流光溢彩,不似平日都窝在家中,不少妇人,姑娘也都走上街来。
小孩子更是开心,手里提着各种形状的彩灯,跟在家人后面,嘴里嚼着零嘴儿。
东陵富庶,作为州府的邺城更是繁华,链接南北的旱路水路中心,看上去丝毫不亚于京城。
沈妙意跟在殷铮身旁,打扮成小郎君却难掩女儿本质。这样的日子,路人也不会觉得奇怪,不少姑娘家为了方便,都会扮成男子。
人潮拥挤,殷铮拉着她往路边走着,自己走在外面,为她挡住拥挤。
“头一回这样走,邺城有这么多人吗?”他开口,转头看看安静的沈妙意,“我给你买一盏灯?”
身量高,他在人群中很是明显,一副出色的相貌总为他引来不少女儿家的目光,个个含羞带怯的捂着嘴偷看。
沈妙意扯了扯腰封,低头应了声:“好。”
得到回应,殷铮拉着人到了一处花灯架子前,那边围了好些的人,是在猜灯谜赢花灯。而架子顶上挂了一盏明月彩灯,最为精致漂亮。
底下那叫一个热闹,一个个郎君跃跃欲试,只等台子上的老者出题。
殷铮站在圈外,手指敲着下巴:“是要赢得吗?”
他对着身后勾了勾手,不远处的仇浮几步走过去。殷铮对他说了什么,人就点头离开。
回过头,殷铮拉着沈妙意往相反的方向走,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一阵喧哗抗议声。
转身去看,老者站在台子上一副为难的解释,连连对着台下作揖:“对不住,这灯谜就此结束……”
身子被人往前一拽,沈妙意撞在殷铮手臂上,抬头看了他一眼。
“去那里等我,给我也要一碗汤圆,”殷铮指着几步外的甜粥摊子,手揉了女子的脑袋,“我一会儿就去找你。”
沈妙意看过去,指的地方她很熟悉,正是那吴姓妇人的粥摊。
“你不怕我跑了?”她嘴角翘了下,声音清淡甜脆。
“嗯?”殷铮双臂环胸,貌似在犹豫,随后笑着有手指敲了沈妙意的额头,“你跑不掉。”
沈妙意不笑了,转身便往那粥摊走去。她当然知道跑不掉,他出来怎么会不带人?怕是不知道这条街上有多少。
再次站在粥铺前,仿佛过了几年那样久,而那忙活的妇人还是笑盈盈的招待着每个进来的客人。因为是上元节,这里多了一口铁锅,煮了白软的汤圆儿。
在看到沈妙意的时候,妇人一愣,随后哦了声:“你来了?到这边坐吧。”
妇人在最里面的位置拖了凳子出来,手里布巾擦着桌子,一只手捶了捶那只有伤的腿。
“两碗汤圆儿。”沈妙意坐下,引来四下的几束目光。
妇人忙应下,笑着问:“许久没见着姑娘了,这是出来看灯?”
“是。”沈妙意点着头。
“记得姑娘每次经过,都会照顾我的买卖,”妇人从围裙的兜里掏出什么,伸手送去沈妙意面前桌上的小碟,“姑娘别嫌弃,这是东番的糖豆子,你尝尝?”
沈妙意低头,看着小碟,上面躺着几颗圆滚滚的豆子,外面裹了一层糖浆,看着着和糖葫芦一个意思。
“谢谢阿婶。”她客气了句,手指捏起一颗送进嘴里。
牙齿一对,咔嚓就把那豆子咬开,口里便有了一种很奇特的甜甜豆香。
妇人看了,满是风霜的脸上笑了,皱了眼角的褶子,眼神中颇有些得意:“是我儿子从东番带来的。”
“你的儿子?”沈妙意舌尖舔着齿间,这么多年,她从未看见妇人这里有过亲人帮她,总是一个人。
妇人点头,脸上笑得更深:“对,这么些年,我终于找到他了。所以这铺子也不打算开了,我要跟着他去东番。”
她脸上的幸福那样明显,好像这么多年苦苦的等待最终换来了值得。
沈妙意替人高兴,能离开这儿,找到自己的亲人。
妇人说完,就去忙活了,那条不利索的腿也比往日轻快许多。
沈妙意转着小碟,看着那花生米一样大的豆子,心里不免就会猜想,东番到底是个的什么样的地方?
“哒”。
一根手指敲了她所在的桌子。抬起头,就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人走进屋中,人影清瘦。
沈妙意放下手里的豆子,看过去,就见到了倚在门内的人,头顶压着一柄斗笠。
“小川?”她认出来了,只因那人脸上的黑痣实在太明显。
小川身姿笔直,顺着窗棂往街上看了看:“周围一共六个人看着你,你敢不敢跑?我有条路。”
他问,手指顶了下斗笠,露出那张黑乎乎的脸。
沈妙意心口一跳,眼中带着犹疑,回问道:“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