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餐厅吃饭,两菜一汤,其中一道是餐厅外卖,汤是速食宝煮的。餐桌另一头放着一大包零食,面包,酸奶,薯片薯片薯片……看得他双眼发直。
“妈,你去超市了?”庄凡心问。
赵见秋从厨房出来,端着一小碟橄榄菜,说:“买了些吃的,我如果没来及烧饭或者你哪顿没吃饱,就垫垫肚子。”
平时基本是庄显炀烧饭,赵见秋在国外长大会做的中餐不多,只偶尔负责一下早餐或打打下手。现阶段庄显炀不在,她独自张罗饮食难免吃力。
庄凡心问:“妈,我能吃薯片了?”
赵见秋道:“当饱不饱的问题存在时,就顾不上健康不健康的问题了。”感觉这妈当得有些失职,“别告诉你爸。”
“噢!”庄凡心呼噜呼噜喝汤,“妈,你最近很忙吗?都没去花园打理。”
赵见秋掖一下头发,举手投足间掩不住的疲倦,许久才回答,挺忙的。庄凡心懂事地没多问,却忍不住多想,庄显炀已经去洛杉矶十多天了,打过两通电话,但他始终不清楚爷爷的具体情况。
“妈,”庄凡心拿捏着分寸,“我爸打给你,怎么说的?”
赵见秋抬一下头:“嘱咐好些,和他每次出差时说得差不多。”
“那……爷爷怎么样了?”
“还住在医院观察,心脏和心血管的毛病,谁也算不准变数。”赵见秋说,“太具体的情况你爸没讲,他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庄凡心松一口气:“奶奶呢?”
“奶奶有你爸陪着,没事。”赵见秋擦擦嘴,一餐饭只吃下半碗米,“你呢,好好复习功课,一放寒假咱们就飞过去陪爷爷奶奶,也许一见面你爷爷就舒坦了。”
庄凡心目光稍滞,他已经答应顾拙言今年春节留在榕城,元旦当天还向薛茂琛许诺了,怎料迟了一晚便得知爷爷生病。顾拙言为了和他一起过年,和家里拧巴着不松口,眼下赶场子似的回去还债,他怎么能出尔反尔。
可是洛杉矶那边爷爷的病情深浅不明……
庄凡心将碗筷搁下,唇齿张合,犹疑着如何说出口,然而赵见秋没关注他的情态,兀自起身去厨房洗碗。
他闭住嘴巴,暂时没能宣之于口,算了,等下一次庄显炀打来电话,他直接和庄显炀讲吧。离开餐桌上楼,经过那一包零食顿了顿,什么都没拿,对薯片也没了兴致。
庄凡心待在书房,自顾拙言回家后,他每晚或多或少总要联系一下对方,多则打电话,少则发信息,今天因着寒假是否飞洛杉矶的事儿,他安生着没动作。
那边却惦记他,投石问路般发来一条短信,忙吗?暗号似的,哪怕旁人拿着手机看见也无所谓。庄凡心正解数学题,没看也没回。
顾拙言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打来,铃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激得庄凡心笔尖打滑。庄凡心歪着脑袋,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接通,顾拙言浅淡的呼吸声近在耳畔。
“干吗呢?”顾拙言问。三个字背后蕴含一串长句,为什么不回信息,为什么不联系我,你有什么超越爱情的大事要做?
庄凡心答:“写数学卷子呢。”
顾拙言笑道:“会写么,不会写念一遍题,给你远程辅导。”
“切,我会。”庄凡心笔没停,嘴停了,顾拙言向来不催不赶,耐心地等他写完。他默默写完,正一正姿势仍未说话,仅用绵长的呼吸骚动对方的神经。
好久过去,顾拙言温声讲:“有事儿的话,好的坏的都可以告诉我。”
这种温柔实在是致命,明明洞悉一切但不直言过问,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但保留着一丝距离,代表尊重或者信任,停在界线外,同时又充满保护与理解意味地说,都可以告诉我。
庄凡心面露木讷,他的心脏本就偏软、汁儿多、经不起扒拉。叫顾拙言对他的好这么一腌渍,一揉搓,只糟面团子般更定不住,愈忍不下。
他声低,像被拽着嗓子,说家里的意思是放寒假后去洛杉矶,他没寻到机会讲,想留在榕城过年。怕顾拙言失望,不高兴,他说完没底气地添了句“对不起”。
“爷爷情况怎么样?”顾拙言问。
庄凡心说:“不太清楚,我想下次问问我爸。如果没有大碍,我就告诉他寒假不过去了。”
这是好的结果,假如老爷子情况堪忧呢?即使不严重,生病的老人提出过年想见见孙子,又要如何拒绝?庄凡心知道自己没办法拒绝,所以没讲后话,对着此时此刻在遥远北方的顾拙言,他张不开那个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