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看了他一眼:“没事,你第一次来这里,这算是给你接风洗尘。一会儿我还有个朋友要来,等他来了一起吃。”
“哦,谢谢表姐。”林家乐老老实实地说。
还没等菜上齐,便有一个挑染着黄毛的年轻人来了,长得很黑,很瘦,脸上颧骨很高。他的上衣是深蓝色的短袖工衣,裤子却是挂满了链子的牛仔裤,鞋子是白色的板鞋。
表姐给他介绍:“这是我的朋友,胡辉,他是广东人。”又用普通话对胡辉说,“这是我老家的表弟,林家乐。”
林家乐连忙点头赔笑:“你好!”
胡辉用极蹩脚的普通话说:“你好。你是罗艳的表弟,也就是我的表弟,以后就叫我飞(辉)哥好了。”
林家乐从善如流:“辉哥好,以后请多多关照。”心想他可能是表姐的男朋友。
胡辉拍拍他的肩膀,以表示他很上道,然后拿起筷子:“吃饭、吃饭,饿死了。”
罗艳给胡辉夹了一块肉,又给林家乐夹了一块肉:“吃饭吧。”
林家乐小声地说了一声谢谢。
吃完饭,罗艳对林家乐说:“家乐,你下午跟着胡辉去鸿瑞厂见工。他就在鸿瑞厂上班,那个厂只招男工,我们厂只招女工。”
林家乐点点头:“好的,谢谢表姐。”
胡辉领着林家乐去找门卫登记。林家乐打量鸿瑞厂,暗红色的瓷砖外墙上镶着几个鎏金大字,上面写着“鸿瑞建材有限公司”,比起其他光秃秃的工厂大门,鸿瑞厂的门脸显然要阔气许多,隔着自动门望进去,里面是两幢六层楼高的白色瓷砖厂房,那瓷砖不是常见的白色瓷砖或者马赛克瓷砖,花纹要漂亮许多。林家乐进去后才知道,原来鸿瑞厂就是专门生产瓷砖的,难怪自己用的跟普通的有区别,为自己做广告么。
因为有熟人,进厂的程序倒是很容易。负责招聘的人事看了一下林家乐的身份证和高中毕业证,给了他一份简单的试卷,让他填答,无非就是些最简单的地理历史政治等方面的常识,还有一两道物理化学常识题。林家乐有些意外,原来进厂还是需要考试的,他也没多问,飞快地填完了,交给人事。
人事瞄了两眼,问了几个问题,让他填了一张表格。然后留了证件复印件,要了两张照片,便让林家乐进去了:“林家乐,明天上午八点半在大门口集合,厂里带你们去体检。”
胡辉提前告诉过他,进厂是需要体检的,主要就是看看有没有乙肝。林家乐点点头:“知道了。”
人事又对胡辉用粤语说:“小胡,你领着林家乐去找老张,让他安排宿舍。”
胡辉笑嘻嘻地回答:“好的,谢谢钟姐。”
在去找老张的路上,胡辉对林家乐说:“你算是交了好运了,我们厂在去年还是要求要会讲白话的才能进。”白话就是粤语。
林家乐只得笑笑说:“那我还真是运气好。”心里却狐疑,做什么工作是非要会粤语的才能做呢?后来他才知道,不是这些活会说粤语的才能做,而是老板所谓的地域优越感,他觉得内地的人未开智,不好交流,喜欢抱团,难于管教。
宿舍在厂房后面五十米处的地方,有几栋五层楼高的普通马赛克贴的房子,林家乐住B栋五楼。房间里有四张上下铺,目前住了六个人,林家乐是第七个。这跟他在学校的宿舍一样,所以林家乐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唯一有区别的便是,那群淳朴热情的同学,如今全变成了一群面孔冷漠僵硬的工友,大家的脸色绝对说不上友善。林家乐安慰自己,没关系,这是自己刚来的缘故,时间长了,大家熟悉了,态度便会好了。
林家乐所不知道的是,他的出现仿佛一只野兽进了另一群野兽的领地范围,大家不约而同地排斥并抵触新来的。他一来,人家就得给他腾床位(原来的空床都放满了东西),还得忍受他的普通话。
胡辉告诉他去哪里买床单被褥和日常生活用品,然后便去上班了。直到他走了,林家乐才想起来,自己仿佛忘记问他住哪个宿舍、在哪个车间上班了。
舍友们全都是说粤语的,林家乐如听鸟语一般,很明显,他被孤立了,或者说他被无视了。林家乐心想,我要尽快学会粤语,这也算是多了一门技能吧。
头一晚还算是相安无事,大家都在加班,林家乐还不用去上班。昨天晚上坐了一整夜火车,到现在都还没怎么合眼,所以他早早洗漱完毕,上床睡觉了。舍友们回来的时候,看着睡得猪一样的他,不住地丢眼刀子,用粤语调侃挖苦,他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