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方旭倚靠在门上,想了半天,最后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曾经对家乐说过,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现在轮到自己了么?果真是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么?他看了一眼这简陋的屋子,就是这里,养育了林家乐么,家徒四壁,却充满温情,比任何华屋都温暖,令人留恋。这份温情,原本是在自己怀里的,可是他不小心把它弄丢了,就再也寻不回来了。
贺方旭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衣着,铺好他睡过的那张床,离开了。
盛墨在田埂上踉跄了好几回,差点摔倒在积雪上,才终于追上那雪原中的一人一狗。“乐乐!”
林家乐停下来,丢丢也停了下来,盛墨发现他的脸上满是泪水,走上前,替他抹去眼泪:“不是说,今天不哭吗?今天是大年初一,我妈说过,谁要是在这一天哭了,这一年就都成了爱哭鬼了。”
林家乐抬手用袖子擦了一下脸颊:“谁说我哭了,是眼睛里面的水自己流下来了。”
盛墨笑起来:“好,不是哭了,是身体里的水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林家乐破涕为笑,但是笑得非常难看:“今天让盛老师看笑话了。”
盛墨很想将他搂在怀里,可是光天白日的,虽然来往的人不多,但都是家乐的熟人,要是给人看见了,以后可要怎么见人,便忍住了。“傻孩子,受这么大的委屈也不说,你就一个人扛着啊?”
林家乐吸了一下鼻子:“就是觉得这事很丢人么,自己想着都觉得臊得很,哪里还能跟人说。”
“有什么丢人的?你觉得喜欢男人的事是件很丢人的事,还是被人骗了,觉得很丢人?”盛墨毫不讳言。
林家乐低着头说:“都有。”
盛墨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揽住他的肩,带着他往前走:“这有什么丢人的,喜欢男人这事并不丢人。”盛墨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说,“乐乐,其实我也喜欢男人,而且——我喜欢你。乐乐,你愿意接受我吗?”
林家乐身体僵住了,他没想到盛墨就这么说出来了,他有些慌乱地看了一眼盛墨,然后嗫嚅着说:“盛老师,我一直、我一直都把你当成最敬重的老师。我不能……”
盛墨叹口气:“我知道,你可能需要时间来接受我,我愿意给你时间考虑。”
林家乐摇摇头,神色带了点儿绝望:“不是这个问题,盛老师,我觉得我不值得,我怕不配……”
盛墨放开林家乐,在他面前站住了,看着他的眼睛:“乐乐,这话我不爱听,以后再也不要说了。贺方旭给你的伤害我能够理解,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人渣就把自己彻底否定掉了。我今天跟你说,林家乐,你没有配不上任何人,你很好,好得已经超乎我的想象,我甚至都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你这么坚强、勇敢、认真、善良,好得让我觉得自己发现了宝藏一样,但是你却不自知。所以不要妄自菲薄,要自信起来,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你不必任何人低一等,甚至比很多人都要好。”
林家乐难以置信地看着盛墨,嘴巴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盛墨看着他的眼睛,蛊惑似的微笑点头:“乐乐,要相信自己,你真的已经很好了。”
林家乐在盛墨的注视下,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盛墨笑起来,摸摸他的脑袋:“很好,以后都要自信起来。我知道你可能现在没法接受我,我愿意等你接受我,但是有一点,你要答应我。”
林家乐垂下眼帘:“是什么?”
盛墨说:“我们还要像以前那样相处,不要因为我喜欢你,而疏远了我。”
林家乐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盛墨,又垂下眼,然后点点头:“好。”
第五十九章
两人顶着寒风在田野里转了一大圈,林家乐将他和贺方旭的故事陆陆续续说了一遍。盛墨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回忆那段带着苦涩的灰色记忆,这些东西,就像是一个脓包里的毒汁,需要挤出来,这个包才会彻底消肿、愈合。林家乐说完那段故事,顿觉心里轻松无比,心底那层灰暗的底色,终于已经成为过去式,从此以后,天蓝水绿、海阔天空,任他翱翔。
临回去的时候,碰上出来摘菜的四婶,林家乐顺道还砍了一棵结了冰的白菜回去。四婶说,没料到会下雪的,这白菜得赶紧吃,不然等雪化了,菜就要烂掉了,所以让林家乐赶紧吃,想吃就来砍。
两人带着大白菜和丢丢往回走,还没到家,四叔家的大黑就跑出来迎接丢丢了,使劲凑过去嗅丢丢身上的味道。丢丢爱理不理的跟在主人身边,半步也不离,大黑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林家乐看得觉得诡异无比,丢丢明明是公的啊,大黑难道分不出来?还是大黑其实是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