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了刚两口,他突然咳嗽起来,手指连烟都夹不住,燃着的烟蒂从指间滑落,落在座椅上,将椅套烧出一个洞来。他的咳嗽都是无力的,轻轻的像黄花闺女一样咳几声,却是喉头一甜,咳出一滩血来。
丁承峰把手机塞到他手里:“给你的手下们打个电话,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杨少君只觉那手机异常的沉,颤颤巍巍用了半分钟的时间才拨了号,丁承峰把手机拿过去,很快就接通了。
“喂,警察先生,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丁承峰笑着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已经掌握了我的行踪,我告诉你吧,等一会儿我要上外环高架,往浦东开。”
王副队长拳头捏的咯咯响:“你有什么条件?”
“我知道这一次肯定逃不出去了,虎枭会的总会已经被广州警察捣了,文叔和老大都被你们抓了,我就算逃走了也没有后路了对不对?别急,听我说完,我不想死,也不想坐牢,两者相比的话,我更不愿意坐牢。”
王副队长在那里对着手机无声痛骂:坐牢?倒是想得美你!敢劫持老子的队长,今天不把你当场枪毙了那是阎王爷手抖!
“你想怎么样?”
“嘛,我手里有刀,少君他现在根本没有力气反抗,他的命完全握在我手里。我的条件很简单,我现在上高架,我允许你们跟在我后面,但你们不许在前面挡我的路,一旦我看到警车出现在我前方,我下一刀就会割在他的喉咙上。有人陪葬,我死也不孤单对不对?”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现在不许伤害他!”
丁承峰看了眼身侧的人,笑的很轻松:“我也舍不得。”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开始劝他自首改过自新,丁承峰不耐烦地打断:“现在照我说的做,等我想好下一个条件我再打电话给你!”说完就把电话挂了,不耐烦地挖挖耳朵。
警车果然不敢再堵,丁承峰放慢了开车的速度,几辆警车也只能放慢了速度,憋屈地跟在后面。
丁承峰掏了根烟叼上,“喂,看来今天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杨少君有气无力地轻哼一声。
丁承峰斜眼看他:“你不怕?”
杨少君慢慢地摇了摇头。那个时候他跟戴煜说,他觉得生活很美好,他现在开始珍惜生命了,可是真的到了这个关头,那一闪即逝的情感又重归麻木。死就死吧,恐惧和害怕之类的心情还是不要出现比较好。
身体越来越无力,意识却越来越清楚,往昔的一幕幕缓缓浮现在眼前。小时候父母无休止的冷战,一个人在小黑屋里的寂寞,队友死掉时的麻木心情,对于生活匮乏的激情,对于恋人的漫不经心……反正他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从来都是漫不经心……
丁承峰乐了一下:“不行吧,你一点都不怕?我记得你爸妈还活着吧,你喜欢的那个人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杨少君用气声说道:“你希望我害怕?”
丁承峰耸肩:“不,习惯性地教育一下而已。人活着,还是不要太绝望的好。”
杨少君不说话了,又慢慢闭上眼睛。
他很累,很想睡,他能感觉到血液正在从身体里流失,意识却没有被带走,过去的电影在脑海中回放的越来越快。
苏维坐在墙头上,取下自己的一个耳塞递给他,微笑着说:“你听这首歌,这是我最喜欢的歌。你听它的鼓点声,是不是很震撼?”他接过耳机听了一会儿,木知木觉地点头,心里却想那人唱的真难听,像锯子锯木头一样。苏维仰头迎着阳光微笑:“这是死亡金属。”他重复:“死亡金属?”苏维笑道:“对。但其实我并不觉得它会让人联想到死亡。它的鼓点声那么有力,那么震撼,我会觉得自己充满了活力。如果用它当闹铃,每天早上醒过来都会觉得激情澎湃!”他回答:“听的人心境不同感觉就不同。因为你心里充满希望所以才会这么想吧!”
思维出现短暂的空白,然后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他想起来了!那些被他刻意压抑的事情,一件件全部都想起来了!父母冷战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小黑屋里过夜的时候,不仅仅是孤独,他是多么害怕和难过,他是多么渴望别人的关怀;他的那些宠物死掉的时候,他看到跳楼的人摔在地上的时候,战友死在他怀里的时候,他那时根本不是麻木!他害怕到颤抖,晚上不敢睁眼也不敢合眼,心脏一度激跳到麻痹;他对生活根本不麻木,他每天早上都还坚持要睁开眼看一看世界的阳光;他对恋人根本不是漫不经心,当苏黔叫骂着要他换铃声的时候他有多么欣喜,他喜欢那人为自己情绪失控,而不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所以三番四次故意惹他生气,幼稚地伤害着对方;当他察觉到自己无法控制的感情,想到要离开那人来逃避自我;当苏黔崩溃的时候,他心痛到根本无法再欺骗自己;当苏黔挂在楼上的时候,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惶恐,甚至胜过自己面对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