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想他。
那他就原谅她。
只是……如果。
“你能找到防护服吗?”程诺问。
现实的世界,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宣适顺着程诺的话,出声发问:“防护服?新闻里面医生和护士穿的那种?防病毒的?”
“对。”
“你在武汉?”
宣适的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
记忆中的程诺,很少有这种有气无力的样子,难道是被感染了?
在最绝望的时候,才想到了他?
宣适不爱说话,但社恐的内心世界,从来都比一般人要更加丰富。
“没有,我在温州。”
“不在武汉啊,那就还好了。”
“不好。湖北以外,温州是最严重的。温州的疫情,甚至比湖北的很多城市都严重。”
“怎么会这样?温州和武汉,离得有900公里吧?”
“阿适的地理还是这么好啊。”程诺大概想要借此缓和一下气氛。
宣适没有接下这个话茬,出声追问:“温州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武汉爆发疫情的华南农贸市场旁边,就是华南眼镜城。”
“温州人开的眼镜城?”
“嗯,那里面最多的就是温州商户。”
“这样吗?我刚刚看到新闻,全国各地的医疗队,都去支援武汉了。温州如果严重的话……”
“各地的防护资源都非常紧缺,现在这种情况,肯定要先紧着武汉那边,温州都有派医疗队去支援武汉的。大过年的,我们不想给国家添乱,准备在明天发起全球温州人自救活动。”
“全球温州人自救?”
“对,就是动用全世界温州人的能量,想办法把医院紧缺的医疗资源,以点对点的方式,送到一线医生的手上。”
“温州是不是也缺n95口罩?”
这是宣适首先能想到的。
问完就后悔了。
按照聂广义的性子,肯定是直接把仓库搬空了。
不管温州缺不缺,他都没有多余的n95可以捐。
“缺,但更缺的是防护服。温州定点医院的防护服,最多只能再坚持五天了。”
“五天?”
“对。现在春节,到处都停工停产了,如果我们找不到防护服的资源,那些在一线抗疫的医生,就得在没有足够防护的情况下去病毒手里抢生命了。”
“紧缺到这种程度?我以为只有武汉面临各种资源紧缺的情况。”
“病毒连国界都没有,哪里会有城市的界限?我之前打电话,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防护服的资源?”
多么真实的原因。多么奢侈的如果。
宣适没办法回应。
“阿适,你有渠道的话,帮我们想想办法吧。”
“你们?”
八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他还是他,程诺却和别人组成了【我们】。
宣适没办法接受这么残忍的一个事实。
“嗯,我们一大帮发起了驰援温州行动。”
这个【我们】的解释,让宣适瞬间就释怀了。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有货源?”宣适开始好奇。
“我在中意青年联合会的捐赠名录里面看到你了。我以前是联合会的负责人之一,离开意大利之后就没有联系了,昨天才重新联系上。”
“你就是因为这个给我打电话的?”
“对。”程诺没有否认。
宣适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失望肯定是不可避免的。
他原本以为,程诺是专门挑了除夕夜零点给他打电话。
现在看来,可能只是随手一打。
打完考虑到时差,才会响了三下就挂。
完全没有专属的特别。
更不是因为什么想念。
但是。
除了极度失望的个人情绪,作为一个生于温州、长于上海,定居帕多瓦的华侨。
宣适的心中,也有一股热血在奔腾。
吾心安处是吾家。
出现在新闻里的那些画面,牵动了他尘封已久的心。
家国情怀,在这个时候,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强烈。
他知道自己应该要为家乡做点什么。
可是,在当下的这一秒。
程诺带给他的心灵打击,让他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
一直都在。
在程诺一个电话就能触及的地方。
可是。
如果不是疫情,程诺连一个电话都不愿意打给他。
八年,不是八天。
宣适没办法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如果。唯有沉默。
“阿适,如果不是看到捐赠信息,我都没办法相信,这个号码不是空号。”程诺又一次率先破开了时空的凝结。
“你说什么?”宣适开始怀疑自己今天的听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先是听不懂聂广义的【求抱抱】,然后是听不懂程诺的【不是空号】。
“现在和你通话的这个号码,是我专门为驰援温州行动准备的工作电话。”
“阿适,零点的那通电话,我没有想过能打通……”
“因为不知道说什么,才会匆匆忙忙挂掉。”
“我用自己的电话又给你打了两遍,每一遍都是空号。”
“阿适,我今天才知道,你的电话,并不是真的空号。”
“你只是单方面把我拉黑了。”
程诺说的每一个字,宣适都能听懂,组合到一起,就听不懂了。
“我的电话是空号?你是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没有。”
程诺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才下定决心:“阿适,哪怕是空号,我每年也都会在春节的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
宣适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和程诺的故事,还会有另外一个版本。
一个彻底相反的版本。
这个版本,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一时间没办法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