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怎么往里面走?”
“你不是说要给家人买东西?”
一杯奶茶就让老板变得这么好说话?顾念愣了几秒才催马跟上去,他真的就是随口一说,没想着要耽误事情的。
作为长安的地标性区域,西市的人气自是不用说,再遇到这种适合大采购的时段,更是人山人海。
年深似乎也有想买的东西,跟顾念约好一炷香后在西市东门见,就大步走进了人群。
一炷香,也就是半个小时,市场调查什么的,只能改天有时间门再来了。顾念四下扫了扫店铺的招牌,找到一间门卖玉器的店铺走了进去。
秦染最喜欢读书,平日基本手不释卷,所以顾念早就打算好要给他挑个玉质书拨。
可惜那家店的客人实在太多,顾念见店里的伙计实在忙不过来,就自己去展柜周围转了转,柜台里的东西多是玉佩和首饰,文房用具极少。他只得转出门去,往前面多走了两条街,按照人流动线找了个开在习惯上比较容易被跳过的角落的玉器店。
果不其然,店里只有寥寥三人。他一进门,店里的伙计就热情的迎了过来,随后按照顾念的要求端来了四五个玉质书拨。
盘子里的书拨大致可以分为白玉、青玉和翡翠,顾念一眼就看中了翡翠的那个。
正面依照上面的那点翠色,随形赋意的雕出片竹林水边,雕工跟墨家的东西可能没办法比,但胜在取巧,而且价格可爱。书拨背面正中开窗式双线长框,内刻八个字【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他对《诗经》所知不多,但恰好知道这句,于是对这枚书拨愈发满意,手不释卷的秦染可不就是一副学无止境的君子作派吗?
等到要掏钱的时候,手却意外地掏了个空,他没带钱!
之前剩的那些钱都拿去补贴柴火费了,新发的工资那天嫌沉交给井生后,他一点都没想起来要往‘钱包’里补。这两天都跟着年深蹭吃蹭喝,完全没有花钱的机会,他也就没发现随身小金库的‘财务危机’。
摸着空空如也的锦袋,顾念差点社死当场。
幸好这个时代倒是比他想象的方便,关键时刻,伙计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由于大量的铜钱重量过大,不方便携带,很多大户人家负责采买的管事也都不会随身带钱,而是请店铺上门取钱,顺便送货。
听说他住在只隔两条路的义宁坊后,不愿意放过生意的伙计便提出了上门取钱的建议。
顾念喜出望外,便写了个条子,让伙计把东西送到秦家药肆,到柜台找顾夫人取钱。
给井生、玳瑁和玛瑙三人买的平头履,也如法炮制,等他回去再一并拿钱还给顾夫人。
好不容易搞定了给家里人的礼物,时间门也差不多了,顾念匆匆走出鞋铺,就看到对面的胭脂铺门口有个穿着柳绿色襦裙的小侍女正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抹着眼泪。
这个小侍女顾念居然还认得,就是前两天才在桃花阁见过的那个莲儿。
“怎么了?”顾念走过去,给小姑娘递了块帕子。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说了两遍,顾念才听明白,阁里的姑娘在隔壁街的店面选香料,嘱她拿着钱过来取之前订好的胭脂,结果走到这里被人撞了一下,钱袋子就不见了,人来人往的,她连偷东西的人长什么样子都看见。
“哎,还不就是那个八字眉的男人。”靠在胭脂铺柱子边的新罗婢女撇了撇嘴,随口接道,眼神都没离开旁边的饆饠摊。
就像顾念来到这个时代并没有听到中古口音的汉语一样,那个婢女的新罗语也跟顾念所会的韩语发音基本相同。
“你看到那个小偷了?”顾念立刻朝她走过去。
新罗婢女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个汉人居然懂新罗语?
“麻烦你告诉我,那个小偷长什么样子?”见她害怕,顾念便停住脚步,没有再往前,只是诚恳地请求她。
婢女还没被汉人这么客气的问过话,怔了怔才道,“八字眉,瘦长脸,下巴上有道疤,大概这么高,穿着褐色的短袍。”
她边回忆边在自己身上比划,尽可能的说得详细。
“谢谢!”顾念朝她道过谢,连忙拉着莲儿去找巡场的金吾卫。
也是莲儿运气好,那个偷儿恰好在偷另外一个人钱袋的时候,被金吾卫逮了个正着,莲儿的钱袋也还在他怀里,直接全搜了出来,完璧归赵。
莲儿开心的把自己的五十文私房钱拿出来塞给顾念做谢礼。
顾念原本没想拿她的钱,但想起刚才那个新罗婢女看旁边卖饆饠的小摊眼馋的神情,还是改变主意,收了莲儿五文钱,准备回去拿这五文钱给新罗婢女买个饆饠做谢礼。
他带着五文钱回到刚才的胭脂铺,那个婢女却已经不在了。顾念找到胭脂铺的伙计打听,伙计说应该是徐宰相的夫人带的婢女之一,刚才店里人特别多,就让她在外面等了会儿,现在人已经买完东西走了。
两人正说话的功夫,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他们身边走了出去。
伙计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急急地拍了拍顾念的胳膊,“你不是要找徐夫人吗?那位郎君就是留下来给徐夫人拿胭脂的。”
顾念回过头的时候,男人已经迈出了门口,他急忙追出门,只见四五步开外,一个身高六尺有余的男人正大步朝前走去。顾念看见他的刹那,男人正好半转过脸,午后的艳阳之下,他耳际那道细细的疤痕清晰可见。
这个身高,这道疤痕,难道是杀死楚娘的凶手?
顾念仿佛脑子里有道惊雷劈过,登时愣住了。
等他回过神,再想去追,男人早就消失在来来往往的人潮里。
转念一想,他现在追上其实也没用,就凭他,根本不可能当场抓人。反正已经知道了男人来自哪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赶紧告诉年深才对。
于是,他立刻转身,急匆匆牵着马朝跟年深约定碰面的东门的方向走,迎面差点撞到个道士。
顾念连声道歉,却听到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小郎君双颧发黑,印堂冲煞,今日定有血光之灾,要不要卜上一卦?”
他抬眼看了看,果然是上次在大理寺附近遇到的那个落魄道士,还是那张没有胡须的年轻面孔,还是那件灰扑扑的道袍。
好家伙,作为一个骗子,居然连台词都不换,简直太不敬业了,说好的职业素养呢?
“今日定有血光之灾?你大前天就是这么说的。”顾念似笑非笑地指了指自己额头上那块撞到柱子,已经痕迹浅淡的青痕,“怎么,你口中的血光之灾就是指皮下毛细血管破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