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被叫去含霜殿了。”
顾念疑惑地皱了皱眉,含霜殿,是大理寺卿马巍的‘办公室’。大理寺现在还缺少一位少卿,所以相关事情都是马巍和年深商量。
按理来说,两人每天一同上朝,有事情基本也都在候朝和下朝回来的路上商量得差不多了,有什么事情还值得再把年深专门叫去含霜殿的?
接连下雨,那些调查的队伍基本没出去,调查进度停滞下来,顾念这边也就暂时没什么可以跟进的。
也幸好如此,毕竟他的脑子现在已经接近停摆状态。
杜泠和萧云铠又出去查内鬼的事情,履雪殿内转眼就剩下顾念一个人,他无聊地翻了几本废话文书,眼皮越来越沉,不知不觉就趴在桌案上睡着了。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年深早已在屏风前端坐如松。
糟糕,摸鱼被老板抓个正着。顾念吓得一个激灵就坐直了身体,带得胳膊边的几本文书噼里啪啦地掉下去,慌里慌张之间还踩了一脚。
年深展眉看了他一眼,“对案子有意见扔扔解气可以,踩就不大好了。”
顾念:………………
哪有人趁着别人睡觉的时候不声不响地塞工作的?
顾念矮身把那两本文书从桌案下捡回来,翻了翻,发现是两份悬案的卷宗。
第一份记载的是前年十月底的一桩案子。
死者共有两人,一位是当时的中书侍郎吴魁,一位是当时的中书舍人之一陈絯(hài),十月二十一的晚上,两人双双死在中书舍的西厅内。
当天傍晚,他们才刚面见过缠绵病榻前的灵帝,据说当晚留在厅殿内,就是在为灵帝撰写诏书。
厅殿内并没有外人闯入的迹象,一旁的桌案上有一个空掉的酒壶两个酒杯和几碟所剩无几的下酒菜。
两人死时面部都带着丝诡异的笑容,身上没检查出任何伤口,杯碟中也没有验出毒物。那份传说中在拟的诏书更是不见踪影。
灵帝自那晚开始就昏迷不醒,大理寺和刑部御史台一起调查了半个月,却毫无头绪,后来灵帝驾崩,太子登基。这件事便成了一桩悬案,封存在案卷库之中。
第二份也是桩悬案,死者却不是官员,而是积福寺的住持了然大师。
了然是死在自己的禅房里的。
去年三月初七那天,中午他先是与两个弟子一起用了斋饭,下午,又与一名香客品茗对弈,相谈甚欢,之后了然又跟自己的师弟了悟论了会儿禅,半途觉得困倦就回房休息。晚饭时,弟子去给他送斋饭,发现住持已经气绝身亡。
了然死时,脸上也同样带着那种诡异的笑容,身上检查不出任何伤口。
顾念疑惑地看了看年深,“要查这两桩悬案?”
“是也不是。”年深放下笔,起身走到顾念桌案前,指着第二份卷宗道,“这件案子发生的时候,马廷尉还在刑部任职。他与了然住持交情颇深,所以曾私下关注此案,想替住持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多方翻找下,他在刑部悬案的卷宗里找到了这份。”
年深又指了指第一份卷宗,“马廷尉曾经觉得这两件案子有所联系,可惜调查许久,却发现死者之间唯一的交集只有那相似的死状。后来,了然大师的死就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所以,他希望我们有空的时候帮忙查查看?”
“嗯。”
也就是说,重要但不紧急。顾念打了个哈欠,随手将那两份卷宗放到天香楼的卷宗下面,他今天这个状态,实在不适合分析卷宗。
见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年深欲言又止,默默走回了自己的桌案。
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小皇帝宣布退位,让位给镇东侯吕青。
虽然之前就众说纷纭,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猜测,但真的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很多人还是异常震惊。
顾念反而略微放了些心。
年深没有按照书里的剧情返回镇西军营,他一直担心是否会影响书里的故事线。
现在小皇帝宣布退位的时间跟书里基本一致,那就证明暂时好像还没有多大影响?
之后四五天,年深几乎常驻在大明宫,甚少回履雪殿。
京城内人心惶惶,大理寺也人心浮躁,唯有顾念心无旁骛,除了盯盯那些人查线索的进度,就是回家埋头画图,总算设计出了比较理想的手摇打蛋器和搅拌机传动齿轮,完成了最后的图纸。
东西的难点在于齿轮和搅拌机的刀片,齿轮实在不行也可以用木头或者竹子的,反正就是耗损大点的事儿,但搅拌机的刀片必须得做。
除了机器,他还画了其它几样奶茶店常用的小东西,比如内壁上带刻度的量壶,一套半圆形的标准勺,滤茶袋之类的。
图纸一完成,顾念就去找了顾忠,在附近找个靠谱的工匠什么的,顾忠比他在行得多。
在听顾念解释完之后,顾忠也觉得最难做的应该是那个刀片,他的建议是,刀头的部分单独去找铁匠。
两人正商量着,井生捧着份名刺追过来,告诉顾念有位姓孙的郎君来访。
孙昭?顾念看着那个名字想了会儿,才回忆起这是死去的婉儿的‘男朋’友,通义坊纸坊的老板。
可是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顾忠拿着图纸出了门,顾念满腹疑惑的来到中堂,孙昭一见面就朝他深施一礼,脸上满满全是笑意,“感谢顾司直的指点,如今我们的花笺已经顺利解决之前的问题,相信下个月应该就能做出完美的成品。”
“孙老板太客气了。”顾念没想到孙昭居然是专门过来登门道谢的。
孙昭还特意带了份合同过来,言明准备将日后粉笺销售所得的一成作为谢礼,送给顾念,落字为凭。
虽然顾念也明白,孙昭一半是确实想感谢自己,另一半也是为了跟自己卖个好,以后好在新纸的改进和制作上多多合作。但不过就是复述了一下别人的制纸流程,剩下的都是孙昭带着纸坊的工匠自己研究的,顾念觉得这一成的分成自己受之有愧。
孙昭态度坚决,顾念推辞不下时,突然想到件事,“如果孙老板真的过意不去,不如用这些钱作为成本,帮我研究种新纸如何?”
“顾司直想做什么新纸?”孙昭立刻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草纸。”
“草纸?”
“对,就是用秸秆、芦苇、杂草之类的东西为材料做纸。”顾念列举了一大堆除了人力几乎没有成本的‘废’料。
孙昭有些迟疑,“不瞒顾司直,为了降低成本,早些年孙某也曾经尝试过用草茎之类的东西代替树皮,但做出的东西实在过于松散,既不结实,又难于书写……”
“没关系,只要尽量做轻软一些就可以。”顾念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反正草纸也不是用来写字的,只是用来上厕所的,只要便宜,尽可能的柔软就够了。
“既然顾司直执意想试,孙某自当尽力。”孙昭勉强应了下来。研究这种新纸对他来说倒是不费什么太大力气,比起直接分一成粉笺的利润来说,占便宜的肯定是他。实在不行,到时就将剩余的利润折算成钱吧,孙昭暗自思忖。
“对了,还有样东西,孙老板是专家,你看能不能试着帮我做做?”说完草纸,顾念才想起纸杯的事情。要做纸杯,肯定需要选择一种合适的纸做材料,孙昭是现成的造纸专家,经验丰富,远比他自己摸索方便得多,要是可以,甚至委托孙家纸坊代工是最好的。
能为一句承诺亲自上门,顾念觉得孙昭的诚信度还是值得信任的,便让井生搬了之前试做的那个冲压机过来,向他详细解释起自己对纸杯的构想。解释到半途,顾念索性让井生直接去厨房给孙昭做杯云霞饮,也做个试饮。
孙昭对顾念这种用纸做杯的新奇想法很感兴趣,纸张的厚度和韧度调整在他眼里不是难事,倒是杯子的定型确实有些麻烦。
他的建议是可以试试在造纸的捞浆就考虑直接用异形的捞帘,或者在纸浆半干的时候用顾念说的那种冲压机械来定型上蜡,不过具体还要回去跟纸坊的工匠们讨论讨论,也或许他们会有更好的办法。
两人兴致勃勃地聊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才将纸杯的话题告一段落。
正聊得口干舌燥之际,井生将云霞饮端了上来。孙昭被云霞饮漂亮的模样惊住了,喝过之后更是赞不绝口,直言即便是在平康坊那些最擅长做甜品的地方,都没见过如此新奇的饮子。
提起平康坊,就免不得想到桃花阁和婉儿,便聊到了婉儿的案子上。
说起这件事,孙昭的神色明显黯淡下来,这些日子,他努力把心思全投在研究新纸上,就是为了逃避失去婉儿的痛苦,“后来孙某也曾私下请县衙的人喝酒,打听案子的进展,可是,据说他们只打捞到了那把凶刀的刀鞘,其余就没了下文。”
顾念讶然地瞪大了眼睛,等等,“长安县找到了凶刀的刀鞘,什么时候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