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九思正想开口,一道黑影迅疾如风地掠过屋脊,雀鸟惊飞。
“谁?”
年深警觉地抬起头,利落地拎着灯笼跃上檐角。
一道白光带着劲风直扑顾念而去。年深飞身而下,挡在顾念面前,结果那东西临到近前却卸了力道,软嗒嗒地掉在了地上。
年深举目扫视四周,几片柳叶打着旋儿,簌簌飘落,留下一地斑驳混沌的树影。
顾念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看了看,居然是片牡丹花的花瓣,上面刻了两个歪七扭八的字,众人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是【谢谢】。
这手‘独特’的字体,他们盏茶之前才刚刚见过,记忆深刻,除了吴鸣应该没有第二个人写得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谢什么?谢我们帮他澄清了冤屈?”叶九思顿了顿,紧张地抬头看向四周,“这么说他刚才没走,一直在听我们说话?”
“现在已经走了。”年深拍了拍叶九思的肩膀。
“不是吧,刚才连你都没察觉他在?”叶九思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轻功在我之上。”年深扫了眼刚才的檐角,如果吴鸣不是为了扔这两片花瓣靠近,只像之前那样远远跟着,他也发现不了。
听他这么一说,顾念和叶九思都有些着急,立刻将手上的灯笼移过去,仔细检查起他有没有受伤。
萧云铠这个副将反而慢了半步,直接被挤在后面,连年深的衣角都摸不到。
年深被那两盏灯笼晃得眼晕,无奈地往外推了推,“我说他的轻功在我之上,不是说武功在我之上。”
顾念和叶九思这才放下心来。
萧云铠摇了摇头,“这人也挺有意思的,凭他的功夫想取李长风的性命轻而易举,他却只想要个道歉。”
顾念掂了掂手里的花瓣,“或许在他心里,有一套属于自己的规矩。”
以年深的轻功可不差,甚至比杜泠还好,顾念清楚的记得,当初楚娘案的时候,杜泠说过此事。这个吴鸣到底什么来头,轻功居然还在年深之上?
“他这算是杀亦有道?”
叶九思啧了声,“看这个架势,李长风要是不道歉,恐怕此事很难解决了。”
李长风如何选择众人根本没空去管,因为第二天他们简直忙得不可开交。
天色阴沉,早晨洗漱完毕,顾念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鼓捣了一上午。
中午他刚跟年深和叶九思坐进饭厅,就有人送了封书信过来。叶九思看完之后,眉开眼笑,递给年深道,“我就说吧,鸿胪寺那些家伙,编故事最有一套了,这个陆昊,更是个中翘楚。”
见顾念探头过来,年深便把书信展开,放在两人中间一起看了起来。
顾念没想到,陆昊真的给曲二娘这件事编了一个话本样的故事。
曲二娘被逼投河之后,鬼魂愤而前往地府去告状。
梁旗等人冲撞了河神,被河神怒收魂魄,丢在河底。正巧阴差带着曲二娘的鬼魂过来抓人,河神便遣手下的河使随曲二娘和阴差去将梁旗和侯坊的魂魄找出,交由地府发落。
曲二娘看到河底沉尸的冤魂无数,细问之下,竟然都是冲撞了河神之人。
她生性善良于心不忍,苦苦哀求,终于从河使那里问到了河神发怒的原因是‘恶气’,河神最厌恶这种木材陈腐的恶气,如果遇到身上带有这种恶气的人,便会收走那人的魂魄丢进河底。
为避免再有人无意中因为恶气冲撞河神惨死,曲二娘便借法事之际给道士托信,恳请他将恶气之事告诉大家,以免洛水周围再出现无辜冤死的魂魄。
这个故事,既能用地府阴差的名头震慑那些心思不轨之人,也洗刷了曲二娘的厉鬼之名,还把需要通风散掉恶气才能避免冤死的重要信息夹在其中广而告之,完美的迎合了他们的所有要求。
通篇月章星句,落纸云烟,情节跌宕起伏,让顾念叹为观止,状元就是状元,果然才华横溢文采风流。
几人商量过后,叶九思便叫来秋浓渡的掌柜,将事情分两步操作,首先重新准备一场隆重的法事,找个相熟的道士,借他之口把这件事说出来。
之后再安排几个人,将这个故事在摘星楼之类的地方宣扬,加上洛阳县衙那边暗中推波助澜,相信恶气之事很快就会传遍洛水周围的各个渡口。
午后叶九思等人又陪顾念在北市转了一圈,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便赶去了渡口。
今天就是第七天,是查看是否生出了碳毒的日子。
在顾念的叮嘱下,秋浓渡的掌柜也非常慎重,将那艘小货船单独停在了渡口最角落的位置,还专门绕了几圈草绳,派了两个人日夜轮班看管,避免有人不小心靠近。
远远看上去,就像货船被人五花大绑了似的,模样颇为好笑。
众人走到近处,那两个船坞的杂工才剪开货船周围绕的那几圈草绳。
掌柜的已经提前绑好了两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又按照顾念的要求将船舱门口挂了四个灯笼,恰好天色阴沉,可以清楚地看到灯笼的火光。
迟来一步的顾念怀里塞得鼓鼓囊囊,他一边让众人顺着风向站到上风口,一边把钥匙掖在怀里,叶九思道,“还是找两个杂工来吧,万一……”
顾念摇头拒绝,“他们不懂碳毒的危害,反而更危险。”
叶九思:…………
年深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船,欲言又止。
顾念又往腰上又绑了两根绳子,一根递给了年深,一根递给了萧云铠,慎重地叮嘱他们,“待会儿如果看到我倒在船上,不要犹豫,立刻拽绳子把我往这边拖。”
年深终于忍不住开口,“还是我去吧,万一有问题,我的动作也快些。”
“不行,你不会用防毒面具。”顾念果断摇头,拍了拍胸口那块有奇异凸起的地方。
防毒面具?年深跟旁边的叶九思等人都一头雾水。
几息之后,顾念拎着两只鸡踏上货船的甲板,他先把鸡都交到一只手里,然后不紧不慢地打开了上面的锁头。
等他在两只鸡嘈杂的叫声里回身朝站在年深等人比划了个‘准备’的手势,众人不禁都深吸了口气,年深也默默握紧了拳头。
他们正在紧张之际,顾念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硕大的模样古怪的竹筒面具罩在了自己的脸上。
那东西在嘴巴的部位还凸起个碗口大小的小竹筒,就跟猪鼻子似的,丑得叶九思差点笑出声来。
下一刻,顾念就拉开了门。
挂在船舱门口的四盏灯笼陡然熄灭,那两只刚才还抖爪扭头叫个不停的公鸡也瞬间垂下了脑袋,就像真的有河神过来勾走了它们的魂魄似的,动作戛然而止。
有什么就在他们面前这样阒然无声地走过,堂而皇之地带走了烛火和那两只鸡的声息,然而他们却什么都看不到。
百闻不如一见,尽管之前听顾念说过,眼前诡异的一幕依旧触目惊心。
众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后背阵阵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