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他们还有驾车的马夫和那两个护卫,车夫和其中一个护卫都是穷苦出身,从小在田边长大,根据个人经验给出了判断,是比往年多出了许多,至少有两倍。
顾念借着叶九思的名头找到了附近里正,还是用冯家村的老办法,只说自己发愿灭蝗,愿意花钱雇人连续几天夜晚生火烧蝗虫。
这里的里正姓赵,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面相却像是七十多岁的,脸上刻满了深深地皱纹。
赵里正一开始是有些为难的,现在是农忙季节,家家都在种地,哪有时间搭理他们这些贵人小郎君的什么发愿?但听到他们愿意付钱,里正的妻子突然开口,“小郎君这发愿烧蝗看火的事情可是有什么忌讳?”
忌讳?顾念和叶九思对视了一眼,都没太理解对方的意思。
见他们没听懂,女人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想问两位小郎君,干这个活儿,女人和一些半大小子可以不?这个时节地里活计忙,男人们白天干活夜里再熬夜恐怕吃不消,换成女人和半大小子的话,我倒是可以帮着张罗张罗,用的银钱还能比男人少些。”
“当然可以。”顾念连忙点头。谁来做不是问题,只要肯做就好。
听他们应允,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松了口气,立刻将此事包揽了下来。
有了这次沟通打底,后面他们沿途再继续找其它的里正就顺利了不少,基本沟通点都一致,雇人晚上烧蝗虫,女人小孩也可以。
根据他们沿途看到的状况,烧的时间分为三天和五天两种,蝗虫多的地方,就多烧两天。
一番接触下来,顾念不禁有些感叹,即便是里正,这些人日常也没有几个穿得上细布,大部分都是粗布衣装,推此及彼,村子里其它人的生活水平可想而知,恐怕都跟冯家差不多,挣扎在困苦之中。其中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雇佣他们烧蝗的价格也异常低廉。
等他们风尘仆仆地回到长安,年深已经等在城门口接他们。路上三人坐在马车里边走边聊,将这几日各自身边的状况沟通了一番。
虫灾这边,年深以预防的角度跟吕青提报了此事,建议尽早防范,吕青高拿轻放,转手将此事交给了京兆尹周麟处理。
周麟却根本不当回事,几天下来,半分动作都没有。年深无奈,中间托请户部的人又在朝会时提及此事催促了一次,周麟依旧打着哈哈敷衍了事,摆明了不想动弹。
见实在指望不上周麟,年深便私下安排了人,按照顾念他们一路行来的办法,去找周围几县的县令和里正,自己花钱请人烧蝗,打算尽可能的多覆盖些村落。
同时他也跟申国公商量了一下,飞鸽传书将这件事告诉了洛阳那边的李长风,建议他联系周边几县,酌情对洛阳附近的田地进行‘处理’,毕竟真闹起蝗灾的话,洛阳城内也会跟着遭殃,至于费用,国公府愿意承担一部分。
好消息是年深派去冯家村附近那座矮山探矿的人已经传回了消息,那里确实有金子,还带回了一块边缘光滑的靴子状‘样品’。
年深便雷厉风行地安排了开采的事情。
金矿是顾念发现的,年深的意思是除去需要交给官府的税银和人工费用,剩下的‘收入’都交给顾念。
顾念拒绝了,建议年深到时候不如先拿这座金矿的收入去填补这次烧蝗的费用,如果有的剩,再说分配的事情。
同时年深也给两人带来了另一个消息,何鞍书考虑过后,已经把狼牙令交给了康安国使节多巴,并直言自己更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在大亁,对王位没有丝毫兴趣,唯一的条件就是请他们再送一件大王子当年用过的东西过来,让他可以当作纪念。
根据陆昊的描述,多巴走时对何鞍书简直可以说‘感激涕零,千恩万谢’。
几人聊完这些,正好差不多到了义宁坊。
秦染和顾夫人都迎了出来,见到顾念脚伤吓了一跳,检查过后,才放下心来。
家里的一切倒是都很好,在万国大宴上打响名头之后,云霞饮和云霞糕的生意蒸蒸日上,每天都限量售罄。
张闯把顾言的书信带过来之后,又带着他们做好的方便面和肉酱赶回了草原,只有安番侯留了下来。
秦染告诉顾念,为了见他一面,当面感谢救命之恩,安番侯几乎每天都派人过来打听他的消息。
果不其然,顾念刚洗完澡,安番侯的帖子就到了,邀请他到春浅楼赴宴。
对方是顾言的老板,又已经等了自己多日,顾念自然不好拒绝,拾掇完毕,让井生搀扶他走到门口,正要请顾忠雇辆牛车,就发现门口停着辆马车和肩舆,马车车夫正流水般的往里面搬运着色泽华贵的锦缎,足足有二三十匹。
顾念一问才知道,布料是小世子派人送过来的‘洛阳带回来的礼物’,大约是怕摸不清顾家人的喜好,小世子便把最新的布料各挑了一匹。
肩舆则是年深安排过来接他的,安番侯的帖子不止派给了顾念,还有年深和叶九思,年深担心他的脚行动不便,特意叫家里的小厮过来药肆接他。
强大、果断、慷慨、体贴、有责任感、有担当,除了有些工作狂属性之外,年深差不多就是个完美老板了。顾念默默感叹着,开心地坐上肩舆,匆匆赶往春浅楼。
午后的长安城艳阳高照,延寿坊更是人来人往,一如既往的热闹,眼见着已经看到了春浅楼门口的招牌,顾念正要垂头整理衣襟,不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霎那间,地动山摇,仿佛半个长安都跟着摇动起来,许多人都惊恐地捂住了耳朵。那几个扛肩舆的小厮站立不稳,左前方那人不慎脱手,肩舆骤然一歪。
失去重心的顾念哀叫一声,仰面摔了出去!
一道红色的身影自三楼窗口闪电般地直跃而下,翩若惊鸿,矫若苍鹰,翻飞的袍角在空中划出游龙似的弧线,后发先至,千钧一发之际接住跌落的顾念,利落两步,稳稳踏在地上。
顾念觉得自己的魂儿仿佛都被甩出去了,眼前发黑,耳边嗡嗡作响,扶着身边人的手臂茫然地眨了两下眼睛,好几秒才缓过神,认出身边救了自己的那张脸是年深。
“没事吧?”见他似乎被吓傻了,年深用食指和中指的指腹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脸颊,力道轻到与其说是‘拍’,不如说是‘戳’更为贴切。
顾念疾喘了几口气,摸了摸被震得有些胀痛的耳朵,正要答话,惊愕地看到年深斜后方的东南方向,有一团黑色的浓烟缓缓在长安城上空飘起。
他的心仿佛狠狠被人攥了一把,这个声响和动静,该不会是炸药吧?:,,.